敲门声响起,虽然很轻,但在床边呆坐了一晚的三个人还是被惊的打了个冷战。
陶秋岚感觉的手上传来的冰凉和战栗,她木然的转头去看,只见春桃也正无措的望向自己,眼神中透露出的全是慌乱,还有一丝担忧。
敲门声再次响起。陶秋岚知道,现在的情况,并非是她想躲,就可以躲得掉的。
一个晚上,她反反复复想的就是两个问题,如果他执意要杀了自己怎么办,而如果他改变主意要和自己相安无事又该怎么办?前者关系着自己的性命,而后者则关系着自己的尊严。
在他的手扼住自己的脖子,枪口抵在自己太阳穴的时候,她害怕极了,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停的挣扎,期望眼前那个浑身散发着撒旦暗夜气息的人可以放过自己。可当他真的松了手,她却更加害怕了。
她怕死,但更怕活下来要面对的那些生死不如别的煎熬。
而这样的煎熬,现在才不过刚刚开始。
正要起身去开门,却见另一旁的红玉已经先她一步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陶秋岚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的感谢陶致远,感谢他将红玉安排在了自己的身边。并不因为她需要红玉帮她冲锋陷阵,而是因为,红玉虽然怯懦却坚定的背影提醒着她,她所代表的,并非仅仅是陶秋岚个人而已。她所代表的,是整个陶家的脸面,是江南十二省是战是和的宿命,是千千万万个如自己、如桓宇一样的学生是安心学习,还是颠沛流离的抉择。
无论等着她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从陶锦麟决定让她出嫁而皇甫子谦也同意的那一天开始,她能做的就只是迎头面对,能护得了一个人算一个人,护得了一时算一时,直至她倒下。
反正她的人生早已经没了选择,也没了退路。她所期望的现世安稳,自己虽然无缘拥有,可最起码,她希望旁人可以得到。
门外站着的是红英,也不进来,只是隔着门怯怯的说道:“少夫人,大奶奶请您下去吃早餐!”
陶秋岚倒是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生活如常的一句话,愣了愣才说道:“好。”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低沉沙哑,大概是因为昨夜呕咳的太厉害,伤了嗓子。不说话倒不觉得,一说话,才觉得嗓子如着火般,热热的,干干的。她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一旁的春桃听她这样的声音,语带哭声的唤了声“小姐……”,便再也说不下去。
“不碍事的。”陶秋岚出言安慰,可她的嗓子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语言的苍白无力,便轻轻的拍了拍春桃的手。这才转头对着门外的红英说道:“我马上就来。”
红英听了她这句话,仿佛得了特赦,正想离开,却听到陶秋岚沙哑的声音:“红英,等一下!”
红英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屋里,只见陶秋岚已经来到了门口,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位看着平静如水的年轻女子,竟然会将少帅激的险些发了狂,甚至闹到让已经潜心修佛的大奶奶出面调停的地步。
这位进门才一天的新女主人,真的如春桃说的那样,是一个好相处的亲切的人吗?
陶秋岚看着她略显疑虑的戒备模样,不由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她被士兵拖着带走时惊慌凄厉的神情,陶秋岚不知道,她这样小小的年纪,便经历了那样的生死瞬间,以后会不会还如初次见面那样,单纯稚嫩,无忧无虑?
“红英,昨天的事情,让你受了连累,是我对不住你!”陶秋岚握着红英的手,低低的说道。
红英听到这样沙哑的声音,仿佛肝肠寸断、精疲力竭,可是语气和神情却是一片平静,而且还这样跟自己赔不是,就像昨日差点死在少帅枪下的人是别人一样。她有些不理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江南大小姐,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走吧。”倒是陶秋岚笑了笑,率先朝楼下走去。
楼下虽然人多些,但都忙着自己手头的活儿,且个个动作很轻,竟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经过了昨天的风波,陶秋岚反倒觉得坦然了。再差还能怎样,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而且她与皇甫子谦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面,也彻底打破了双方借着这桩婚事想要维持的表面平和,那她便再也没有什么需要顾虑和忌惮的了。
少了那些虚与委蛇,事情反倒简单的多了。
可她对于面前坐着的这位淡淡的旧式女子却是感激的,甚至是好奇的。不光是因为她曾经救了自己的命,更是因为她的这种淡然和气度。陶秋岚虽然是陶家最没落的一脉,可从小耳濡目染,大家庭的倾轧和勾心斗角,她见过太多太多了。想要自保实在是太难了,甚至有时候就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费尽心思的去算计别人。可面前的这位江北皇甫家的第一女主人,却是这样一个青灯古佛的清闲人。陶秋岚很想知道,如何可以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还保留自己的初心。
正因为此,陶秋岚对她,竟隐隐的觉得敬佩,也生出了想要更亲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