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吹动从邬施礼肩头上垂落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沈云降的脸颊,痒意轻微迭起。
紧闭的屋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邬施礼像被烫到了般猛然起身。
没了身前那道黑压压的屏障,沈云降慢吞吞的坐起来,整理凌乱的衣饰。
屋内已经一片狼籍,若是叫人发现,他们可能会解释不清楚。
邬施礼也不希望,书简上的画被公之于众。
他瞥了一眼此时形容堪称狼狈的小姑娘,想说点什么警告的话,喉结滚了滚,还是没说出口。
在他的印象里,沈云降的脾气似乎一直很好,哪怕他从未给过她半点好脸色,她也能笑吟吟的叫他“二兄”;哪怕他对她做过那样过分的事,她再见到他时,也能很礼貌的与他打招呼。
哪怕她说不喜欢他。
也会给他合理的解释与提议。
她表现出来的成熟、温柔和理智都使她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可是邬施礼不喜欢。
她越这样,他就会越愧疚。
愧疚和后悔这两种情绪,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沈云降收拾好自己,就开始默默收拾地上散落的东西。邬施礼是被那张桌案绊倒的,于是那张桌案也倒在了地上。
她两手扶在中间,吃力地往上抬,脸都要憋红时,对面来了一股很轻易的力道,将桌案摆正。
她下意识看过去,依次扫过桌案之上泛白的指尖,看到邬施礼低垂着眼,一声不吭地动作。沈云降正要搭把手,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别动。”
她默然后退,去捡地上的书简。砚台裂作了两半,未干的墨汁沾染了各处,不经意染上她的指腹。
邬施礼看见蹲在地上束手无策的小姑娘,停留不过一秒,立刻收回视线,随后淡淡道:“别乱动。”
沈云降回头看他:“我只是想帮你做点什么,不会添乱的。”
他的腰背挺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需要。”
沈云降用怀中的手帕擦了擦手,继续拾捡东西,“需要的。”
今天的她好像不那么乖了。
邬施礼脑中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片刻后,他因为自己对沈云降忽然的关注而感到无措,干脆的扭头出门。
房门再次关上的那一刻,他望了眼空荡荡的院落。
走了没两步,在一个拐角处,他被一双手拽到了角落里。
那人正是邬施琅。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邬施礼,道:“你怎么能那样对她?”
“哪样?”
邬施礼冷睨着那人。
“你忘了那日阿爹阿娘说的话了?”
邬施琅道,“有些玩笑是致死的,绝对不能开。我们已经做错一次了,理应弥补她。”
“你为何还要将她推倒?”
邬施礼想到在丹阳县衙的那个晚上,他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这是他有生以来,邬谌第一次打他。
是因为一个原本不足挂齿的孤女。
不能开那么严重的玩笑。
但他,从未将那日的事当作玩笑过。
*
临近元日,许多想要攀附武安侯府的小门小户都送来了贺礼,邬谌不愿受人恩惠,必须得个个回过去。
邬谌和邬斯衡正在前院清点贺礼,李琡送来了热腾腾的茶水。湖畔有一张玉石圆桌,三人围绕而坐。
大多数已经记录在册,邬谌随意翻阅着邬斯衡刚刚写好的书简,饮了口热茶。
李琡笑眯眯问邬斯衡道:“长聿,云儿习字可还顺利?”
邬斯衡:“挺努力的。”
“我就说嘛,沈将军夫妇俩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差?”她道,“沈将军虽是武将,这才识可丝毫不输文臣,就论这点,你阿爹可远远不及。”
邬谌瞥了她一眼,“谁说的?想当年我与沈兄于曲水流觞之上作了数首诗,不知惊艳了多少文人,当时还称我俩为‘诗中双璧’!”
李琡捂着嘴笑:“那你这‘璧’,怎么到我手里啦?”
邬谌也笑,眼睛从书简上挪开,看她:“自古璧玉归美人,我邬谌一辈子值得了。”
邬斯衡见惯了两人时不时的打情骂俏,默默转移话题,“阿爹,您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子凛他们沈云降的身份?”
邬谌敛起笑意,思索片刻,道:“他们还太小,此时告诉他们恐怕会生出不少麻烦。”
“不告诉他们,才会生出麻烦。”
邬斯衡未言明,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李琡担忧道:“要不找个机会说一说?”
邬谌摇头:“他们不一定藏得住事,私藏罪臣之女,一旦捅出去便是杀头的罪,不可小觑。”
“可是我们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