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店后我还是无法冷静下来。
那种好像要连同血液一起冻结住的可怕感官从我的后背逐渐蔓延然后攀上我的脖颈, 无论我如何切断自身的神经系统反馈都依旧无济于事。就算我一下子封闭了我的所有感官依然能够体会到那些阴森冰冷夹杂着疼痛的感觉在将我淹没。
他们不是感官。
是我以为已经被我遗忘的记忆,如同附骨之蛆般无法摆脱。也绝不容被摆脱。
我跪在旅店房间的榻榻米上一时之间动弹不得。过于短暂却庞大繁杂的记忆画面不断在我脑海里迸裂开来牵扯出仿佛没有尽头的疼痛。不认得的面孔争先恐后挤在一起冲着我哀嚎又或是怒吼。恍惚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是我的错……”
这是母亲的声音……
别再对我道歉了啊!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你教会我要走出自己的路的,所以我到现在都是靠着你的教导与支持才没有放弃的!母亲怎么可能有错!错的是不够坚强意志不够坚定的我才对啊!
“啊……呃呜……哈……哈……”
我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让那些痛苦的嘶吼从我嘴里漏出来。僵硬的右手从刚才开始便失去了往日的灵活, 像是被抽去了经脉根本动弹不得, 我只能用同样使不上什么劲的左手努力捂住的我的嘴。
控制住自己珊瑚……控制住自己珊瑚……给忍她们买的点心还被你扔在那里呢, 千万别弄坏了, 不然忍肯定会失望的。
因为担心打扰香奈惠的工作她虽然想吃但是一直都没告诉香奈惠。趁着这个机会带给忍她一定会开心的。
而且香奈乎说不定会喜欢那个点心的形状。
然而回忆起忍和香奈乎只让我清醒了一瞬间, 接下来难以言喻的疼痛毫不留情袭击了我。真实存在于记忆里的感官毫不犹豫将我淹没甚至想要将我肢解让我溺亡。而我却动弹不得无从挣脱。
仿佛想要销毁我的存在一般。
我清楚的察觉到了生命流失的恐惧。明明我从不惧怕死亡,真正直面那种即将要消失的绝望也依旧让我分外痛苦。
我大概是看到了走马灯。
我的母亲跪坐在我身边失声痛哭。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伤心如此痛苦的表情。撕心裂肺的哭声带动起我的情绪让我也一同变得更加痛苦起来。
别哭了, 我没事的啊。别为我这么难过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以来都是温和优雅克制着自己情绪的母亲崩溃的大喊, 近乎声嘶力竭。
她原本温润如玉的嗓音已经变作了我无法分辨的模样。
“为什么, 为什么啊……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
我尝试去握住我母亲的手, 却没有成功。早就不属于同一个时空的我们无法触碰到彼此。甚至我也分不清楚现在这样仪态风度尽失的她到底是我的记忆还是幻觉。
我怎么会怪你呀。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啊。
所以别哭了,我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怨恨过你呀。
“为什么啊……”母亲的声音渐渐低了起来,我要凑很近才能听到她模糊不清的呢喃。
“为什么我要教会你善良啊!为什么我没有教会你如何去伤害别人!”
诶?什么?我没有听错吗?
我呆呆的看着掩面哭泣的母亲,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是我母亲会说出口的话吗?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母亲渐渐将脸埋入了膝盖, “我不要你善良了我也不要你听话了,如果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宁愿……”
母亲咽下了后面的话语。一时之间我只能听到被压抑着的抽泣声。
这真的是我母亲说出来的话吗?她明明从来都是耐心教导着我要乐于助人善待他人的!她明明说过伤害别人是不对的!她明明教导过我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人生的!
以前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母亲总是会温柔的安慰我, 告诉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作恶多端的人迟早会受到上天的惩罚。而我需要的就是坚守本心善待他人。我一直觉得这个还挺容易的,我也会好好的遵守。
因为我最讨厌伤害别人了。
很多时候我根本搞不懂为什么有人能毫不犹豫的将剑锋或是利器指向别人。难道这种举动不会带来心理负担吗?难道伤害别人就能证明什么吗?难道让别人受伤不会感到难过吗?
我讨厌暴力讨厌战斗, 所以就算有这样便利的个性也依旧成不了英雄。
不过没关系,就算不是被承认的英雄也不影响我保护别人帮助别人的。
能够向遇到困难的人伸出援手帮助他们,我最开心了。
所以母亲, 请你别哭啦。
我一点都不后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