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烟尘和污秽，还有沼泽的毒气，混合成恶心邋遢的气息萦绕，但安纳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相反地，随着抵达他的领地，他的心情极好。他仿佛连五感都没有……或者说，他更享受这种漫天的污秽？他的灵魂更喜爱这种环境？
是什么让神圣不可侵犯的埃努落入地狱，甘愿沦为恶魔？
“为什么来到中土，阿拉塔？”
她一惊，为他突来的问话。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一直跟随着森林之神和百花女神。”
“是的，我是欧罗米和维娜的仆人，所以，我对这片土地更了解得透彻……”她语里慎之又慎，“你对这片地方也存在着无比的渴望，我能感受到……美好的事物，强者渴望据为己有……”
可是如果将世间的一切都变成眼前的景象，那美好还存在吗？
“你呢，阿拉塔？你渴望吗？”他笑着询问，声音犹如有着魔力般穿透人的灵魂深处。俊美的姿容与千疮百孔的景象是那么格格不入！
“渴望什么？若以此为家，我难以忍受它的污秽。”
“污秽？你怎么就不觉得维林诺污秽？”他啐道，“你当仆人的时间太长了，以致忘了尊严为何物。那些梵拉不过是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这片土地，以各种神圣的理由驱使仆役我们罢了。”
摩列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听着他惊世骇俗之词。“米尔寇已经落败千年……”
他的眼睛掠过重重阴霾，“米尔寇得不到的，我都会穷尽所有努力直至得到为止。相信以我的绸缪，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这太疯狂了——不信奉梵拉，却为了堕落的魔王鞠躬尽瘁？”她只觉匪夷所思。
他恣意大笑：“你说得对，我已经疯了，也不能若无其事回到维林诺接受那些审判，那都是骗人的鬼话！”
“我可以带你回去，安纳塔。”她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诚意说道，“曼威一直希望你能回头，你可以恢复迈荣的身份，不再是世人闻之色变的索伦！现在还可以回去，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他拒绝，不容置喙。
女巫的眼蒙上了雾气——物是人非，她已经认不清昔日最亲近的人（神）了：“这不是我所记得的迈荣——我的哥哥。”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在一起相拥着依偎着聆听着，一如的创世乐章，见证一亚被创造。
那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喜悦和宁静，世界的起源本就在漫长而静谧的虚空中酝酿，逐渐成型。那时候的迈荣，是她全心信任的兄长，引领着她见证生命的诞生，还有至善至美的世界。
后来，乐章被打乱了；再后来，圣树被毁了，一切平静都被打乱；最后，迈荣完全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
暌违几千年，眼前这副完美的皮囊，是安纳塔，是索伦，却不是迈荣了——他和她本来就没有这些具体的形态，皮相对他们而言只是灵魂的依存之所。
“那你也应该知道，卑躬屈膝只为苟活，也不是你的哥哥迈荣。”
“也许，我早已认不出你是谁……”
“阿拉塔，不要逼我与你为敌。”他缓和了语调，“难道你真的热爱那种委屈自己意志奉迎梵拉的日子？”
“什么意思？”
“你抚心自问，难道你不渴望得到这样的尊严和力量？”
她闭起了眼，遏止着被蛊惑的心跳：“这不是自尊，而是叛逆。”
“叛逆又有何不可！我们这些低微的次神都受够了那些不公的待遇，不是吗？”他言辞恳切，字字铿锵。“不再受到那些所谓主人的约束，这片土地之上苍生皆是我们的仆人，我们就是主宰！”
某种脆弱的东西在她的内心抖动起来。
“我们可以一起合作，统治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只要你愿意，阿拉塔。”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可是……米尔寇已经被困在虚空之中，你的力量还远不如他的，你有什么把握能得到他得不到的这些？”
他神秘一笑，似已志在必得：“你可不必操心，妹妹——万事俱备，只待我的宝贝炼就之日……”
邪恶的诱导惊醒了深藏的恶念，它们似是将破茧而出的蛹，她竟莫名地战栗。
晨光中，血红的日照映在狼藉的大地，如鲜血淋漓。红与黑流泻在巴拉多，了无止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