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北市的冬季漫长,一直蔓延到四月,原本开春已经要回暖的天气,因为西伯利亚又南下一波冷空气,气温重新跌破了零度。
暖气还没有停供,管道里时不时流过充盈的水声,但邵女士坚信寒气从脚起,依旧不放心女儿的身体。
好不容易可以轻整行装的叶绍瑶一听又要穿着夹棉大袄去滑冰,满脸写着抗拒,她觉得这样像极了一只呆头鹅。
小孩子脚长得快,叶绍瑶已经换上了今年的第二双冰鞋,邵女士其实是不乐意的,说她没滑出个成绩净贴钱。
叶绍瑶插着手反驳:“岸北在八月份就要举办大比赛*了,教练说我明年可以报名去见见世面,您可盼我点好吧。”
新的冰鞋还在适应期,上冰滑行踉踉跄跄,叶绍瑶差点以为自己功力全废。
穆百川难得像个耐心的长辈,蹲下身调节她的鞋带,教她如何在放松休息和滑行之间寻找舒适区。两个小时下来,叶绍瑶基本进入训练状态。
有新的学员上门,穆百川被工作人员叫去同家长聊了课程安排,一拍脑门才想起冰上还有一只笨拙的小天鹅。
目光在冰场逡巡一周,发现她正扬着短胳膊短腿练华尔兹,手臂摆幅不够,加之出刀前重心没有完全压在前脚,最高点转换重心不明显,果然落地不稳,孩子又摔了个五体投地。
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错误案例,若他在场上亲自盯着,指定会劈头盖脸训斥一番,说她还没学会滑行就学别人跳跃。
怕被疾言厉色的穆教练发现,叶绍瑶赶忙心虚地从地上爬起,跟着成年组的姐姐假装做了一个燕式。摸不准单足滑行的重心一直是她老大难的问题,还不等腿抬至髋骨高就稳稳侧摔在地上,但好歹顺理成章地把刚才失败的华尔兹掩盖过去。
她自认为达到了穆教练所说的带脑子滑冰。
经过一番自导自演,叶绍瑶在冰上反复展示摔倒爬起,衣服的厚重加倍消耗她的体能,等穆百川重回冰场指导学生,她体力已有些不支,滑行走样,鞋帮也开始磨脚。
穆百川有副鹰的眼睛,察觉出她状态不佳,在下课前特意嘱咐:“从下节课开始,叶绍瑶提前半小时上课,增加体能训练。”
体能训练是每项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花滑运动员的一套节目包含滑行、旋转、跳跃和其他技术动作,在保证滑冰速度和动作质量的情况下,体力流失是极快的,为了让运动员能够完美做出相应的技术动作,适当的体能训练就成为必要的环节。
这一听就并不简单。
明日星冰场和健身房同在商城三楼,两家老板互通有无,体能不足的学生会借健身房进行陆地训练。以此,后者成为冰场学徒噩梦般的后花园。
00年代的健身房没有完备的基础设施,环境也算不上顶好,半开放式的店面设计让里面的一切无处可藏,器械内生硬的摩擦声厚重而尖锐,哑铃被扔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叶绍瑶每每路过,皮肤都会掀起一层疙瘩。
不过还好,教练只是让她在每节课前去楼下的大卖场里跑圈子,去安全出口跳楼梯,去健身房踩平衡盘,并没有定下明确的指标。
脱离教练的视线,叶绍瑶最喜欢借跑圈子的名义逛商场,在二楼的美食区买□□鸡架填肚子,再看看新华书店的玻璃展柜又推出了哪些新的购书活动。提一嘴,书店门口摆放了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矮的芭比公主立件,没几个星期就被她摸掉漆了。
她平时不喜欢这些,可一当她揣着正事,连大爷大姨偷卷商场的塑料袋她都乐意看。
被体能训练折磨的一下午,叶绍瑶在楼梯间数数,跳完这一层楼,她今天就跳了613阶,如果放纵自己走了几步,应该不至于恰好被教练撞见。
回到三楼,她拍拍沾满墙灰的手掌,要回冰场向教练打考勤,巧不巧,在安全门后遇见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
那男生似乎在哭,声音很轻,肩膀一抽一抽的,脑袋抵着刚粉刷过的白墙,像在面壁思过。
男孩子哭鼻子,小小年纪的叶绍瑶还没见过这等稀奇事,凑着脑袋就去拍人肩膀:“你搁这做什么呢?”
男孩像是惊醒的小鹿,睁着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扭开脸,带着一丝慌乱:“没什么。”
叶绍瑶挠挠下巴,说道:“我叫叶绍瑶,在这里学滑冰,我可没有偷懒哦。”
听见滑冰,男孩显然失去了聊天的欲望,脑袋上仿佛有一对纤长的兔子耳朵耷拉下来,闷闷地“哦”了一声。
他眼眶红红的,让叶绍瑶于心不忍,试探问道:“你为什么哭呀?”
他哽咽:“我爸爸妈妈让我学冰舞。”
他提了提挂在手上的绳子,牵动沉重的冰鞋在逼仄空间的摩擦中哐啷响,叶绍瑶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男孩子身上有种别样的气质。
即使是垂头耷眼,他的脊背依然板正,没有一丝松弛。
叶绍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