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能清晰地看到别人眼里的一切情绪。疯狂、偏执、嘲讽、鄙夷、同情……诸多情感让人望而却步,以至于她只愿直视她在夜空中的倒影。
按照往常的经验,“嫉妒”会最先出现,然后是“怨恨”“憎恶”,再到大打出手,两败俱伤。
而被偏爱的那一方洋洋得意,为着女王虚无缥缈的特殊对待而在妒火中化成灰烬。
陶初然当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因此平时她很注意端水。像今天这样赤裸裸地挑火极其少见。
她本以为最少“傲慢”会率先登场。
但实际上少年人沉醉在她的眼眸当中,嘴里却是无比清醒:“没用的。想要让我对付他,然后你借机自尽?”
而晗修更是和听不懂话一样,别说攻击性了,绵软得和绳子一样,只知道绕着陶初然这个中心捆啊捆。
一人一草和谐得像是一家人一样,众志成城想要把陶初然控制在手心里。
陶初然本来就是为了观察对方的反应,没想到突然被点明了一半心思,摇摇欲坠的心理建设轰然坍塌,她只得慌乱低下了头。
这反而坐实了少年话语的正确性。
“果然……”少年仍在回味她刚刚的眼神,但嘴边却是冷笑,让他本来清俊的脸上变得有些阴沉可怖,“你总是这样……”
“……我不想自尽。”虽然陶初然每次说话目的性都很强,但这次真是出于她的真情实感而反驳了,“我都没有割动脉!”
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让陶初然对眼前这位公民的狂化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等等……狂化会带来妄想吗?
“你还想割动脉?”少年大惊失色地看着她,“还说不想,如果我刚才没有拉住你!”
陶初然很想说:你现在不放开我,一会我社恐发作才会真的想死。但想想眼前人连话都听不懂了,精神状态还不如她,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很奇怪的,平时面对一个公民都退避三舍的她,今天竟然可以接受同时被两个公民纠缠而没有昏过去。
陶初然觉得自己出息了。
身边的香气已经浓到有如实质。她大概也知道是这香味的功劳,有心想叫小普化验一下,但小普毫无反应。
今天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声音和态度作为变量来说有点太不可捉摸,陶初然可以理解这两种手段的偶尔失灵。可是公民哪有精神状态平稳的!平时没有她拱火他们自己都能打起来,今天她可是努力过的!
陶初然尝试过所有她能用的方法,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已经到穷途末路了啊。
这让她有些挫败。实际上在之前的三年里,她也无数次想到过这样的情景——
被辐射穿透、被电子风暴卷到尸骨无存、在航线中迷失、掉落到黑洞里、被凶猛的花草吞噬、因为衣服坏了被冻死或热死……
被热情的公民吓到社恐心梗而死。
后者更多出现她的噩梦里,并在她到此为止的旅途中屡次险些化为真实。
但是,除了最后一条,前面的一万种死法当中,却没有一条和她的臣民有关。
因为,自她当上女王起,从未有公民在主观上试图伤害她。
当然客观上对她的伤害可以说不计其数。
决定出逃,陶初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决定接受这一万种可能。但在她的预期当中,这样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局面不应该与公民有关。
如今遇到了,她不会大声反抗,更不可能像眼前的公民一样随时发疯。这种茫然的有些失望的感觉埋在心底,连陶初然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离她很近的少年发现了。
“对我失望了吗?”少年的眼中一直跳跃的光彩消失了,又退回了暗淡的橙色,“可我就是这样的。”
为了不让陶初然动弹,她的双臂被晗修固定在了椅子扶手上。少年的衣摆下又伸出了不少枝桠,结结实实阻挡住了陶初然的所有去路。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高兴。”他的呼吸喷洒在陶初然的半张面具上,试图用渺小的微光温暖天上永远苍白的月亮,“但只有你的受伤和死亡不行。”
“讨厌我、怨恨我都无所谓,但只要我还在,我就会一直看着你。”
陶初然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这句话听起来像情话又像诅咒,对于陶初然来说百分百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