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以其庞大无比的身躯覆盖着大地,万物都安分守己地静默着。赵弗慌忙跑出民宿,大门口通往灵寿湖的是一条宽阔的土路,两旁是农田。农田、湖水,还有山脉,都在夜中匍匐着,随着赵弗剧烈的呼吸,只显现出大概的轮廓。
路的另一头,湖边岸上,有个人。
赵弗边跑边呼喊她的名字:“卜算子!”
没用,她仿若未闻,徐徐走进湖里,湖水淹没了她的脚踝,及至小腿。
赵弗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当年老道临走前留给她一对耳环,她一直戴着,样式是两个铜制的小铃铛,台风天都不曾响。可现在,右边那只无风自动,轻轻摇晃,两声清响。
一瞬间,赵弗眼前就变换了景象。
哪里还有什么月夜?从她这里望去,只见灵寿湖上仿佛星河倒注,又宛若山神倾灌了数斗萤火下来,光点满谷,浴浴熊熊。
这. . . . . .这好像是一个结界。
卜算子根本不是在走进湖里,她是在走进这个结界里,光点几乎要将她全身吞没。按赵弗原先的推测,幕后之人应该暂时蛰伏了起来,没想到居然在她们到达的第一晚就动了手,这么等不及的吗?还是大手笔呀,结界都动用了!真是有话不会好好说。
卜算子的身影消失在了密密光点后。
赵弗咬牙,行啊,那姑奶奶就跟你玩儿一玩儿!
民宿内,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惊醒的姜谪下床,另一床的老警还在打着譬似拖拉机的呼,他穿好拖鞋来到窗边,疑惑地拉开窗帘。新月挂在林梢,湖上水暗波平,没什么异样。
但当他的视线扫及近处,忽而一顿,田间土路上竟然站着一个女人。
风从山中推搡着滚过,吹起女人及腰的黑发和身上长袍,下一刻,她快步奔跑起来,跑向前方的灵寿湖!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同一时间,姜谪就转身冲出了房间,奔至室外。
“赵弗!停下来!”
姜谪在身后大吼,赵弗却没有一丝迟疑,袍子在岸边一晃,整个人就跃进了湖里。至此,一名来自江苏、一名来自四川的人民教师,在长沙城里跳江未果后,于湖南山村中,终于实现了血糊男人预测的目的。
如果山神此刻觉醒睁眼的话,祂就会发现自己的湖泊成了一锅汤,饺子接二连三地下。
姜谪追着赵弗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跳下。黑云散尽,明月溶溶,水底光影明灭,犹似坠入水墨间。水中,如同被身后的黑暗托着,赵弗缓缓下沉,双眼紧闭,袖中的手露出来,好像湖底生出的藕。大半夜的,她发什么疯!姜谪向她游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赵弗一向很会吓人。
五年前,姜谪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周末,恰好撞上长沙城里举办百鬼夜行,夜晚,他从警局里出来。那晚本该睡在局里的,可他临时决定回公寓拿一些生活用品,又临时决定穿一条小巷回家。就是在那条老街小巷内,他第一次遇见了赵弗,差点没把他惊出魂来。
老街是在建国前的文夕大火中残存下来的,脚下身边的,都是在岁月里老去的石板路,还有砖瓦墙。巷里的路灯不知道被谁砸破了,姜谪走进小巷后就打开了手机内的手电筒,倒是比头顶的清寒月光还明亮些。
百鬼夜行在城中心,在这里都还能听见朦胧的喧闹声,天际上空甚至映射出了斑斓光影,长沙的夜晚总是疯狂的。有空的都去凑热闹了,小巷白天都很少人经过,今晚更是夜阑人静。
姜谪的脚步轻快无声,手电的光影在路上晃动,下一秒他愀然变色,手电光倏地射向一个角落,惨白光影下,前方拐角处居然横着两条人腿!他快步跑去,是活动里有人喝多了,然后醉倒在了这里?
刹那间眼前一幕让他瞳孔骤缩,因为那两条腿居然往拐角后又缩了一部分,就像是背后,有人正在拖!
“谁在那里?”
“哎呀!”
姜谪奔到拐角前,地上躺着一个男人,手电一举,原本正将男人往暗处拖的女人,被手电光刺得甩下地上男人的手臂,遮住眼,然后不缓不慢地直起身。
一个轻挑挑的女孩儿声音响起:“你可不可以不要拿那个手电照我了?”
手电移开,女孩儿也放下手,露出面若满月又眉眼疏淡的脸,目光在看到姜谪时有一瞬间的尖刻,但很快又收起,脸一昂,挂出像是被打扰了安眠的神情。她长发蜷曲地披散在身周,一身素色的长衫长裤,隐在黑暗里,乍看像一只鬼。
地上的男人衣衫整齐但人事不省。姜谪没有闻到酒味儿,他来到男人身边蹲下察看情况,男人呼吸平稳,简单检查后也没有发现外在伤痕。
他没有乱动男人,而是看向女孩儿,开口问道:“他是你的朋友吗?出什么事了?”
“他不是我朋友。”女孩儿冷淡地回答。
“那怎么把他往后拖?碰见人晕倒了应该先报120。”姜谪说着,举起手机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