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咄咄逼人,却也冰冷彻骨,我牵着马从他身边走过,他也似看到空气一般。
前行百步,路将要转弯,山风簌簌从身后吹来,树叶哗啦啦翻响。
不知为何,我突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回头,想要去看看那个站在青山脚下摇着手臂与我道别的少年。
可凡人的眼眸,究竟越不过生死掩埋的时光。
他背对着我,颀长的身子骄傲地矗立着,未曾回头看我一眼。
“怎的,有心事?”
礼王突然问道,我收回目光,见他也正探头看着山口方向。
“你好似对我这个弟弟格外上心。”
他探究的眼神在我脸上徘徊,我急忙否认。
“兰儿第一次见庆王就说错了话,被训斥惨了,现在依然心有余悸,不知庆王殿下是否还在记恨我。”
“这可就错了,兰儿你哪里是第一次见他,小时候跟定国夫人来王府时候,你就老爱跟在他屁股后头跑,难道真的忘了?”
还有这等事?!不过玄策八岁便被送至封地,蔚兰那时最多也不过三五岁吧。
“那时年幼,哪里还记得这些,殿下就不要再拿小时候的事笑话人家了。”
礼王夹了下马肚,继续向前赶路,漫不经心道:“本王这个弟弟,也是够倔的,父王体恤他幼年离家,想让他在京城多住几年,他却每每上书,想要回西北去,前些日子,还为了公主和亲之事,顶撞了父皇。”
“公主真的要去和亲?”
“那还有假,鞑靼与我朝常年有战,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长此以往国库亏空,赋税徭役加重,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礼王这一句话便抹杀了玄策所有功劳。
自景朝立国,西北边患从未消停,鞑靼嚣张几十年,如今能心平气和商谈和亲之事,大抵是被打怕了。以至玄策即便回京也是余威仍在,西北都护府几经易帅,蛮夷愣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皇帝不想大动干戈,又要防着西北军壮大,派个公主去和亲自然是最简便的方法。
只是可怜那公主,不知年芳几何,哪个后妃所生,大漠草原,遥遥路远,归期无期。
祝国寺大门转眼便至眼前,穿过树林,远远瞧见山坡上一白袍道人站在那里,衣带当风飘飘欲仙。
“师父。”我向他摇手。
东方既白微微颔首,算是跟礼王打过招呼,礼王下马,与我一道走到国师面前。
他尊敬一揖:“本王见国师在此望气,可有望到什么?”
国师笑的深不可测:“无非是草木众生罢了。”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国师慈悲为怀,见草木亦为众生,实乃社稷之大幸也。”
这马屁拍得,我听着都觉讽刺,东方既白除了长得慈祥,笑地慈爱,其实一点都不慈悲。
国师依然虚怀若谷道:“礼王殿下严重了。”
“国师可是要去祝国寺,可要与我们同行。”
国师摇了摇头:“我正有些话要交代徒儿,殿下先行入寺便可。”
这便是明摆着赶人了。
众人皆知国师高冷孤僻,礼王自讨没趣儿,却也不曾恼怒,便道:“如是,本王便先走一步。”
礼王一走,我俩都不装了,我冲国师粲然一笑,国师遂将脸一冷。
便伸手去薅他袖子。
总是做过神婆的人,肘下也曾藏山纳海,这家伙比我当年法力高出不少,相应的袖摆也更辽阔,总能教我翻出些花样来。
东方既白早料到我要干嘛,眉一皱眼一眯,躲闪间便退出三步,但我早预判了他的预判,脚尖一蹬紧随其上,左手牢牢握紧他袖口,右手佯装攻击,起落间伸脚踢向他小腿,他立即伸出脚格挡。
蔚兰的身子薄得跟纸糊的一般,可不禁这一踢,他没用什么力气,我却膝盖一麻,向下一歪……
踩在他脚上。
方才道路泥泞,鞋子沾上了泥,这一踩,他纤尘不染的鞋面上,多了个黑黢黢的脚印。
东方既白的脸色瞬间比他那鞋面还要难看。
兵不厌诈,这小老头久居高台之上,可能没见过我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不留神又中了奸计。
“对不住,对不住。”
我忍住心中放浪的狂笑,退出六尺之外,得意的亮出从他袖中薅来的一沓符咒和一个白白净净的……
这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