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金山养好伤回到了洋行,经过这次死里逃生,他不但没有瘦,反而养得越发白胖了。
果然,日本人暂时任命了金山做了大掌柜,又新调来两个鬼子做他的副手,每天洋行大把的金票都交到他的手上,这些以前只能干瞪眼看着大掌柜和二掌柜捞的钱现在都到了他手里,金山心里充满了满足。
金山似乎对王志胜更好了,每次见到王志胜,都把他拉到身边的椅子上,给他递上最好的烟,又给他泡上最好的茶,拍着王志胜的肩膀:“王桑,你我朋友好好的!”
只是他那扫帚眉下那双眼睛不经意间露出凶光,显示他的心里更加仇视这个国家,这里的人民。
洋行出事后,鬼子在四周的高墙上拉起了电网,大铁门也上了锁,再也不对中国人开放,人都是从大铁门旁边另辟的小门进出,天一黑,门就关的死死的,里面每个鬼子的榻边都挂着清一色的“王八盒子”。
“王八盒子”是南部十四年式8mm半自动手枪,因为皮质枪套在设计的时候,为了能够携带备份枪弹和弹匣,枪套的盖子采用了圆形凸鼓面硬壳造型样式,远远看去,那圆鼓鼓的枪套盖子挺像个王八盖子。所以中国人俗称南部十四式为“王八盒子”。又因该型手枪枪管纤细,枪身和握把显得过分粗壮,比例不够匀称,如果把枪管抓在手里,活像拿着一只煮熟的鸡腿,这枪也被中国人称作“鸡腿撸子”。
而新任大掌柜金山则拿出了他压在箱子底那把雪亮的东洋刀,每天睡觉的时候都不忘将刀放在枕边。
一天上午,庄永璞盘点完了车站的货物,正准备歇歇脚,忽然听到街上传来嘈杂的人声,喧闹的声音里夹杂着日本人特有的大头鞋砸在地上的“窠窠”声,便急忙和站里的人一窝蜂跑到站外的街边,大街两边稀稀拉拉地站着看热闹的老弱病残,他们的好奇心暂时战胜了恐惧,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游行的队伍,活像一群被拎着脖子,抻的长长的鸭子。
大街正中,一辆板车由不知哪里捉来的民夫拉着,民夫一身尘土,垂头丧气,板车前面有伪军开道,后面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
车上赫然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腿部卷曲,胳膊向前举着,似乎还在想要抓住什么。尸体上满是血污,布满了弹孔,板车的车辕上绑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棍,顶端系了一根麻绳,绳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随着车子的前进,那颗头正有规律地在绳上左摇右晃。
前面带路的伪军有气无力地喊着:“匪徒宋世久,抢劫洋行,杀害大日本皇军,已被就地正法,现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庄永璞内心一阵翻腾,原来洪振海真的叫宋世久去打了洋行,只是不知宋世久如何被发现的?怎么被砍了头?虽然他和宋世久并不相识,但是看到同胞被屠戮,内心也不免悲痛。
他看到宋邦珍也正站在一旁直愣愣地看着,便伸手搭上他的肩,两人四目相对,都不想说话,一齐转身悄悄离开。
回去的路上,庄永璞问:“邦珍,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宋邦珍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晌午头打听打听去。”
晚上,庄永璞再回到宿舍,宋邦珍将打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原来,宋世久自打完洋行之后,并未收敛行迹,他从大掌柜的箱子里抢到的雪花膏和棉线袜子在枣庄也算是稀罕物了,为了讨好他新养的外室女人,便将抢来的东西送给了她。
宋世久大意粗疏,也未告诉女人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这女人眼窝子浅,出去一直跟人显摆自己的男人有能耐,天天朝人谝,棉线袜子穿着是多么多么的舒服,比那些烂白洋布缝的没有弹性的袜子好上天了,其他的妇女也就徒有羡慕的份。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有个姓魏的秃头无赖恰好是日本人收买的密探,听到了她们的聊天,觉得这是一个找皇军拿赏钱立功的好机会,就秘密跑到宪兵队打了报告,并告诉了鬼子宋世久经常出没的位置。
日本人悄悄给了些赏钱,打发走了魏秃子,当晚便安排一个小队的人埋伏到了枣庄东边宋世久的住处。
为了远离人的视线,宋世久在离枣庄东城门二里地的地方盖了两间茅草屋,屋子南面是条小河,西边种了三排大杨树,风一吹树叶哗哗直响,屋后是片高粱地,夏天的时候高粱很高,人走在里面根本看不见,是一个隐匿行迹又有退路的最佳位置。
屋后有一条隐藏在高粱地里的小路,宋世久从来不走南边小河上石条搭起来的桥,都是从北边高粱地里小路上绕行过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出入无声,也没人能掌握他的出入规律。
今天的宋世久偏偏毫无警觉,还是按平常的习惯,摸着黑从后面的小路回到他那栋独立的茅草屋,待屋里的灯刚刚亮起来,埋伏在河边和杨树林里的鬼子立刻散开队形,包围了屋子。
宋世久听到动静,知道不妙,马上打翻了油灯。
可是屋后庄稼地的高粱因为秋收刚结束,都被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