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熙夫人和半夏在一起,鬼子母的脸被包覆在白色披风的深兜帽里,她们身后是摩诃丽、鬼纳斯、鬼斯兰和莎赫尔。
她们将头裹在深色的外衣里,四双眼睛全都注视着他,目光如同夜色般平静而寒冷,就连半夏也是一样。她还没有鬼子母那种看不出年纪的面容,但已经有了鬼子母的眼神。
令公鬼一开始没注意到鬼笑猝,因为她跟在这群人之后。片刻之间,令公鬼觉得自己在她脸上看到了同情,但即使真的有过那样的神色,当鬼笑猝发现令公鬼的目光时,也立刻将它抹去了。
令公鬼觉得,那一定是他的想象,因为他实在太累了。
“下次吧!”师卫古对令公鬼说,目光却随着他那种少有的侧头动作转向了走过来的女人们,“我们下次再谈。”他微微一打恭,躬身礼貌地离开了令公鬼。
“未来让你很恼火吗,令公鬼?”等说书先生离开之后,纯熙夫人对他说,“预言里充满了各种隐喻,它们所真实表达的和字面上的意思有时并不一样。”
“上古神镜按照它的意愿编织业力,”令公鬼对纯熙夫人说,“而我则会做我必须去做的。记住,纯熙夫人,我会做我必须去做的。”纯熙夫人似乎对这些话感到满意,但身为鬼子母,令公鬼很难确定她真实的心情,等她知道所有事情之后,她就不会那么满意了。
师卫古第二个晚上又过来了,然后是随后的每一个晚上。他总是在谈论那部他要完成的伟大故事,并显示出一种几乎是病态的热情,一直追问令公鬼如何看待即将到来的疯狂和死亡,看起来,他的故事一定是以悲剧收场。令公鬼绝不想将自己的恐惧展示给他人,它们应该永远被埋在他的心中。
最后,说书先生似乎厌倦了听他说“我会做我必须去做的”,便不再来找他了。
看起来,说书人大概只是想在他的史诗中塞满各种痛苦的哀嚎。当那个男人最后一次从令公鬼身边离开的时候,他的表情显得非常颓丧,荒漠中的大风吹得他的披风扬得老高。
这个家伙很奇怪,但谢铁嘴和其它所有说书先生大概也都是如此。师卫古的身上明显能看出一名说书先生的特点,比如,他总是自信十足。令公鬼不在乎这个人称呼他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什么称号,但他在与鬼玄元和纯熙夫人交谈时仿佛也自认为是与他们平等的人,谢铁嘴同样是如此。
师卫古已经不再为金多部众表演了,现在他每晚都会跑到突阕的营地里去,这里的突阕楼兰人更多,他这么对鬼玄元解释,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显而易见的事情————一个更大的观众群体。金多人们对此都很不高兴,但即使是鬼玄元对此也无能为力。
在三绝之地,除了杀人以外,说书先生能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鬼笑猝一直在智者那里过夜,有时在白天她也会和她们共同走上一个多时辰。那时,她们全都会聚在她身边,就连纯熙夫人和半夏也是一样。
一开始,令公鬼以为她们一定是在建议她如何对付自己,如何将她们想知道的信息从自己的脑子里拖出来。但有一天,当太阳还高挂在头顶的时候,一个像水缸一样巨大的火球突然爆涌在智者队伍的前面,然后又旋转着翻跌出去,在干枯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沟,又在眨眼间就灭掉了。
一些马车夫勒紧了他们的缰绳,让惊慌嘶鸣的马匹停了下来,他们用混杂着恐惧、疑惑和粗鄙脏话的声音互相询问着。议论声也不停地从金多人的队伍里发出来,像突阕楼兰人一样,他们都在望着火球发出的地方,但这两支队伍中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真正爆发出明显兴奋情绪的是智者的队伍,四位智者簇拥在鬼笑猝周围,挥舞着双手,抢着和她说话。纯熙夫人和半夏拉着缰绳让坐骑贴在她们身边,也想插句话。即使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令公鬼也能看见鬼纳斯正警告般地对她们两人摇着一根手指————不准靠近。
又看了那个贯穿有半里距离的笔直焦黑圆沟一眼,令公鬼坐回马鞍上。当然,她们在教导鬼笑猝进行导引真气。令公鬼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水,那不是被太阳晒出来的,当那个火球爆出的时候,他凭着直觉碰触了真源。他伸手去抓阳极之力,却觉得自己只是在空气中抓了一把,就像是用破筛子去舀水。
总有一天,这种情况会在他迫切需要上清之气时发生,令公鬼必须学习,但他却没有老师。他必须学习,不仅仅是因为上清之气有可能在他要为发疯而担忧之前就杀死他,更是因为他必须能使用它。学习使用它,在使用中学习。
令公鬼大声笑了起来,引来一些金多人不安的目光。
在这十一个日夜里,马鸣在令公鬼身边的时候,他都会很高兴,但马鸣每次总是在他身边待不多一会儿就离开。他用那顶宽边平顶帽遮住眼睛,将黑矛放在果仁马鞍的鞍桥上,矛端就是那根有着古怪鬼鸮铭文、由上清之气打制的矛尖,形状就如同一把弯曲的短剑。
“如果你的脸再被太阳晒黑一点,你就会变成一个厌火族人了。”
马鸣大约会对令公鬼这么说:“我也许等会儿就会离开。”或者是笑着说:“你想要在这里度过你的余生吗?整个世界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