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新月如钩,庾洛神将春夜宴的地点定在了她的私人别墅,斯羽园。
在大玄,重要的宴席历来都在晚上,这造就了接到请帖的嘉宾在华灯初上的朱雀长街上牛车相继,帷带飘拂,鸾铃鸣珂的盛景。
三辆马车从谢府出发,前后相继驶向斯羽园。
头一架车里是谢策与他的夫人折兰音,那是一名面若芙蓉,嬿婉娴静的新妇,与夫君手掌相牵,她柔声问道:“今日小姑生辰,公公与阮公不参加么?”
谢策皱了皱眉,“瞧这煊赫的架势,是给澜安添彩呢,还是将她和太后一派牢牢绑在一起给外人看?父亲与阮公再露面,便是烈火烹油,反而积粘不清了。”
“岂不是委屈了小姑。”折兰音叹惜一声。
中间那辆车中,坐的便是今日的寿星正主谢澜安,两边厢座上对坐着谢丰年和阮伏鲸。
谷雨后时气渐暖,谢澜安此日着交领雪白襦衫,外罩一件绉纱水檀色裼袍。指宽的髾带隐在襟袍间,逶迤垂委,简单的礼服被她穿出了当风出水的风致。
谢登捯饬了一身红彤彤的银朱地洒金大袖襕袍,说是帮阿姊添喜气,正在为阮伏鲸解释斯羽园的来历。
“想世兄听说过,斯羽园原是江左顾氏的祖传别业,只是几年前庾二小姐受邀去游览一回,便喜欢上了,欲出重金购买。顾家不愿鬻祖业,结果没多久,靖国公——也就是庾洛神那位手眼通天的父亲便寻个罪由,整治了顾氏,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这斯羽园嘛,一文未花便落在庾洛神的手里了。”
阮伏鲸久居吴地,常听闻庾氏跋扈,此事却还是头回听说,有些担心地看向谢澜安。
表妹心气高,庾二小姐在这来历不清白的地方招待她,哪里是庆生,分明是添堵。
谢澜安很无所谓,今夜走个过场,是太后为她正名的同时约束她的手段,谁又是真心给她庆生的呢。
一路闭目养神,到了地点,三人下车。
后面那辆文良玉独乘的马车同时停下。
文良玉慢吞吞地扶着车厢边,谢澜安步履凌凌走过去,按老习惯向他伸手。
文良玉才想搭手,看见好友在灯下璨丽生色的脸,想起今时不同往日,腼腆起来:“唉,让人看见不好吧。”
谢澜安从鼻间笑哼一声,似嫌他婆妈。
周围的确有车驾陆续停下,她也未收回手。
前头的谢策夫妇已在等着,文良玉便搭她的手下车来。脚下才站稳,旁侧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好个莫逆之交,别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好说不好听了。”
文良玉微怔,正色往前一步,“郗云笈你别欺人。”
原来好巧不巧,这一幕被赴会的郗符撞见个正着。
从前文良玉对郗符盛气凌人的性情就不大喜欢,只是看在含灵乐意和他玩,下棋清谈也能压住他一头的份上,没有说什么。却不能让人当着他的面,刻薄了朋友。
郗符睨眼看他,“若非我制止家父在朝会上发声,你以为今夜这场宴席,能办的这般顺利?”
谢澜安展扇落在文良玉襟前,将人往回拨了拨,轻飘飘点头:“嗯,郗家子慈父孝,是好家风。”
郗符脸色一怒,瞥见谢澜安头顶的那只红莲花冠,想想是今日,又把火气压了回去,对身旁的郗歆冷嗖嗖道:“别看了,随我进去。”
他身旁一名玉冠白袍的年少郎君,清华有致,在眩烂灯影下初见谢澜安的红妆,情不自禁出了神。
眼前的檀衣女颜若舜华,郗歆见她如见星月在天,沁爽精神。陡然被兄长惊醒,郗二郎脸上一红,低头向谢家人团团见礼,便随阿兄入园了。
“只怕今夜多口舌啊……”折兰音不免担忧。
谢澜安笑说无妨,比扇请兄嫂先行,一行六人连同扈从使女,沿着纹锦铺就的地茵入园。
面相干净的皂衣小仆头前为贵人领路,众人步入园林,先闻到一阵幽渺花香。
抬目观望,只见园中长亭小桥,曲径中通,虽有薜荔藤萝,桃李海棠,却都不是所嗅之香;又听流水潺泉,宛然有扣玉之音,见那假山奇石形态峻异,虽也环池而建,山水动静相宜,却也不是发出水玉相激声的所在。
随着前行,入目更是雕梁丰茸,飞檐离楼,瓴甓错石,灿耀纹章。
谢澜安神色平平,谢丰年早年常随父亲出入东山别业,见惯好景,也不以为奇。
谢策几人却默默对视一眼,心道好一个极尽奢靡之能事。
许多宾客已经到了,庾、何两氏的女娘们近水楼台,聚在春潮亭中说笑,华灯璨烛,衣香鬓影。
远远看见谢澜安,她们有片刻安静。
隔了一会,有人唏嘘:“从前觉得她是京中最干净无双的风骨,想近一步都不能,如今看着,竟不太适应。”
这些出身高贵的女郎,对谢澜安暗中打量者有之,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