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鸑鷟何处来,双舞下碧空。离别隔云雨,惠然此相逢。”
凡丛林深处,雾岚聚散飘游,最为迷蒙深重。有一巨木隐形于此,拔地参天,凭空生出百千条错综盘曲的古藤,四方堆叠,构成一间悬于半空的藤蔓小屋。藤屋外观紧密无缝,内室却清空敞亮,似是巧妙吸纳了外界天光,将曦色独聚在一处;人若置身其间,满目尽是浓碧漾然,鲜翠明目,藤条茎叶如触手般伸到近前,奇形异状,温柔试探,好不可爱。
“哈~~”
在这么个清爽明丽的早晨,临岚轻声打了个呵欠,便悠悠然醒转过来。略略舒展开有些僵直的手足,她的背脊骨里也不由发出深深的一凛——此际阳光正好,但犹是冬晨,四周空气虽不至寒冷结霜,也是沁心的凉薄。当熹微的曙光款款落入那古藤环抱时,玉露也尚在细巧的藤叶尖尖上凝出它们圆润的体态;叶片纤柔,负重而摇,藤屋中正是一幅“沾衣欲湿”、生机盎然的青翠景象。
昨夜寻着男子已属侥幸,倘或不多费些灵力催动起这一株巨型古藤木的生发之力,临时搭建了这座藤屋来掩护彼此,以逃过洛永离迟迟未撤去的眼线,临岚也不晓得他俩如今当是何结局。这一系列之事,实属她生平一大险遇了。只不知自己一念忽起而保护了的他,到底是谁呢?
临岚一面感慨着,一面凝望身边之人,心间疑云更添几重。
面前这人,仍在安寐。他以双臂环起微屈的长腿,白润的脸颊便顺势深埋入臂间,整个身子就像藏在未孵化的鸟蛋里似的,有点好笑而局促地蜷作一团。他先前穿的明明是件破落青衫,却在她发现时已换了件以金线织绣的紫墨华袍;那光鲜亮丽的缎面,犹似从天边撷取来的仙霞锦云,为了能够浓墨重彩地衬托出他高贵的气质,正与初升的旭日争相闪着绮梦般熠熠的光。
“奇怪……不是真瞎,为何却要戴眼罩?”
临岚之所以被吴州百姓谓为“神医”,神就神在此处。不论是小病小痛、身体略有异常,抑或疑难杂症、病入膏肓而不自知,她大抵不用亲自上手,就已能够断定其病源所在。有人说这也许便是她的天赋,冥冥之中自有神祇要她担着与生俱来的救人之责,又有人认为,这是她师承高人的缘故——不然,怎么大家都惯在她“神医”之美誉前,再加一个“小”字呢?
此时此刻,临岚正认真打量着男子,恰巧望见他系于发间的青黛绢帛已微微松落了,几欲垂向他肌肉紧绷的上臂,与散乱发丝一起掩住那明洁的侧颜,她心底忽生一念,就想伸出手去,仔细帮他系上……
“……你干什么。”
轻微探出的柔荑还未触及男子的一根发梢,已被迫停在了半途。微哑的低喃过后,他忽然便抬起半个头来,一手隔着薄绢将双眼捂住,一手却牢牢钳制了她近在咫尺的细腕。临岚想试着挣脱,可丝毫不得动弹,只能保持这单膝跪坐的姿势,在他身旁尴尬不已——
“我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女子忙向他解释道,“就是有点儿看不惯……你的眼罩松了。”
“公子可否将我放开?”
月琢本以为,这位小神医该是多么清高孤傲的女子,谁想一见到真人,依旧与他预期的有些许不同——她浑身所带的气场,初时的确给人以江南独有的清柔婉约之感;却未想在此之下,她竟还有这般不拘小节、容易亲近的一面……果然,若要真正认识一个人,还须与其真切地接触啊。
月琢想了一想,旋即松开手来,转念又觉自己莫名钳住她手腕的举动才是冒犯,一时歉疚,遂柔言道:“那……请你帮我系上吧。”
之后的一段时光里,他俩似在无形中达成一种默契,于此碧叶青藤所构造的玄妙空间内一跪一坐,静默相处,惟有细滑绢子与柔润皮肤相摩擦的响声在空中迂缓回荡。半晌无话的光景,既短暂又漫长,正好抚平了他二人初见时内心不觉泛起的躁动之澜,以让双方都寻得适当的措辞,重新开口。
“姑娘——”“你——”
悄然延续的默契,像一束不小心打了结的细乱发儿,牵系着两人不期而同的言行。临岚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本欲俯首而待,却被月琢一个手势示意“你先说”。
她赧然轻咳了一声,便道:“公子与洛城主并不相识,昨日那般得罪了他,却是出于何故?”实际她当下最想问的,无非就这一句。
月琢闻言一顿,嘴角似渐透出一缕意味不明的笑,“可你也不是凡人……怎么不想想,他待你如座上宾,对我却赶尽杀绝,当真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
他细细摩挲着鼻梁上那块系得不松不紧的青绸,闲言慢语道,仿佛在说与自己全无干系之事。临岚本没有对洛永离怀十分的信任,这时再听旁人一提,却也为自己当时轻信了他一面之词而倍感心虚。
“嗯……我只知他与我师父略有渊源……”
“那都是他的托词。”谈及那位孤僻的城主,月琢冷声一笑,转首对着临岚,深青绢绸下似有凌凌目光向她直直投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