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贺焯的见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大部分时候都是贺焯黯然叙述,秦千柔安静倾听。她没有做出专访的样子,也不曾拿出纸笔做记录, 但贺焯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给她极大震撼。
“你们利用国家给予的资源和资金支持, 做这种卑鄙的交易, 真是对科研最大的侮辱。”秦千柔努力保持克制, 终究还是忍不住动怒。
这不仅仅是简单犯罪, 更是在卖、国!
“我明白,可是我受不了巨大的利益诱惑。”贺焯长时间垂着的眼眸有气无力抬了两下, “你知道常年待在实验室里做了无数次试验, 但是一堆数据跟成果无人问津的悲哀吗?有多少人为此转行,又有多少人工作十几年至今买不起房?”
“但这不是你们贱卖科研成果的理由。”
行业之间的待遇差别逐渐扩大,的确是突显的矛盾。然而, 做人始终需要基本的底线。没有钱, 不能成为做坏事的理由。
“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其实每一次交易我内心也是煎熬的。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自己并不好受。但我不做, 别人也会做。结果我辛苦奋斗几十年,成果、荣誉、职称还有金钱,全都要拱手让人。你说这难道就是公平?”
秦千柔不愿多谈, 今天她来的目的并非做心理疏导的。
贺焯走上歧途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但与她无关,她对此并不感兴趣。
“我告诉你这些, 是希望你能报道出来。”
“报道?你不怕那些人报复你?”
“我早就逃不了了,原以为在里面会安全一些,结果还是我天真了。”
秦千柔蹙眉, 像是在思考是否答应这个要求。
贺焯嘴角苦意泛滥,语气带着哀求的颤抖:“我知道你是正直的人,别人不敢报道的内容你敢,所以我才会请你帮忙。而且,你也不会愿意见到那些人继续作恶,毕竟损失的是国家的财富。”
“即使要报道,我也不能只凭你一番话就随意宣传。我必须为我对公众说的每一个字负责任,所以我需要时间,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贺焯并没有失望,秦千柔是个好记者。
她大概是他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见到的最后一缕曙光。
“那是自然,我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我保留了一份这些交易的副本,存在海外某家银行的保险箱里。如何取出,姜瑗知道。”
秦千柔没想到,他竟会把这事轻易告诉她。
但她内心并不欣喜,甚至有淡淡悲哀。
若非穷途末路,贺焯又怎会对一个只见了几次面的陌生人交托这样的秘密。他自始至终都守着这个秘密,现在却坦白说了出来,意味着他也清楚自己的情况。
“我只能说尽量,但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帮到她。”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现在谁都指望不上。请李律师去约你,其实也只是碰碰运气。我找过几个人,没有人肯来,有些甚至连律师电话都拉黑了。”
贺焯悲哀笑起来,他这一生,何其风光,又何其悲凉。
秦千柔准备离开,贺焯突然叫住她。
贺焯用极低的声音说:“如果我死了,无论是哪种死亡原因,请一定帮帮姜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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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秦千柔还沉浸在跟贺焯的见面中。沈沂秋给她发了两条消息,她没来得及回复。
等到住在隔壁的同事来敲门叫她一起去餐厅,她才回过神来,已经晚上了。
她让同事先去,给沈沂秋发了通话请求。
电话很快被接起,喜悦又令人想念的声音传来过来,让秦千柔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姐姐,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正准备去餐厅。”
“哦,那要多吃点,不能光顾着工作就将就。”
秦千柔渐渐习惯了沈沂秋在生活细节上对她的唠叨,还有那总是于细微处流露的在意。
她勾了勾唇,柔声说:“我不会亏待自己的。你呢,在做什么?”
“我啊?吃完饭了,在写作业。我们有一份大作业,下周要交,占总分的25%呢。”
“下周才交,你可以留着周末慢慢写。”秦千柔本意还是不舍得沈沂秋平时熬夜。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秦千柔以为是网差,刚要重拨就听到沈沂秋细声说:“周末我想去看你。”
微微一怔,随后了然。
她也想她,秦千柔很能理解沈沂秋的感受。
“不是刚见过,怎么这么快又要见面了?”
“才不是呢!一如不见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