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是写在脸上,刻在骨子里的。
当然燕商嘴硬从不承认。
“要不你坐下等等?婆婆马上要回来了。”她看一次,婆婆验一次,不如直接等着婆婆回来。烛火都只有丁点了,她懒得再点一根。
“我,我……”客人失望地弯起身子,说话的力气都小了些。他不是不能等,只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伤痕累累的身子受不了太大的情绪波动。垂着的头抬起,咬牙狠心地将伤口撕开:“姑娘,我是寤生,父母嫌我晦气,觉得我生来带灾,可是血脉相连,我不想让他们一错再错下去,我这破烂的身子,剩下的也只有命了。”
客人扑在燕商跟前,抖着身子,泪意汹涌:“姑娘,我这样的人,是不能走在白日里的,我受不了日光,等不到莲婆婆了。姑娘,求您帮我吧,我不能回到镇子里,只要我靠近一点,我家人就会放出猎狗来咬我。”
“他们说我是灾星。”
灾星?
燕商掀起眼皮,好久了,又有人得了这名号?
燕商是真的不太舒服了,伸手拿起黄纸,撕了一角,就着快熄灭的烛火烧起细密的烟雾。清晰的白烟绕在燕商指中,如一条小蛇,逗弄了几下,便被她捏散。
一番行云流水,若是莲婆婆见了都得夸燕商这次靠谱。
燕商彻底收起了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眼里带了点认真,受了冷眼,遭了火难还能活下来的人,命够多够硬。
再看那册子里的故事,有了清白的寿命,燕商翻动的指尖都灵敏了许多,一目十行大抵如此吧。
正如客人所言,的确不难。
燕商大手一挥,将黄纸压在册子上:“行,我接了。”
客人抬头,隔着黑纱都能看见眼里的光亮,连忙起身要带燕商离开:“那就请姑娘随在下出门吧。”
“什么?”
客人不解:“姑娘没看到最后吗?下一场婚事就在三日后,姑娘现在出门的话,还能赶上他们招工。”
“什么!”
燕商丢开黄纸,赶忙翻到册子的最后一页。燕商眯着眼隔着只剩一点点的烛火仔细看着。
那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燕商承认她是有点不靠谱了。
果然,生意从来就没好做的,从前是难,这次是急。她必须得先混进去,才能下手。不然,一个处理不好,她完不完蛋先不说,婆婆一定会被阎王爷找麻烦的。
阴阳的人情世故还是有点区别,在人间招惹了官府,她是个没有身份的人,活了还是死了没人知道,逃了也就是逃了。
但是地府不一样,阎王爷那个抠门的老头不一样!
多拿一个时辰的寿命都要让他身边的那个小白脸来要回去。
客人:“姑娘,您刚才可是答应了,九节狼可以作证的。”
小宝爪子搭在板凳上,探出绒绒的脑袋,迟疑之下还是点了头。好像哪里有点怪,但燕商说招生意的吉兽就是要这样的。
燕商:“我,咳,我又没说不去。”
“去酒窖拿一壶雪曲出来。”燕商弯腰将小宝抱出来,指使它去干活,再回头叫客人拿出八字。
客人将准备好的八字递过来,小宝也利索地带出了一壶雪曲。
燕商得再提醒一遍:“杜丰年,这是你的八字对吗?”
客人点头。
“燃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喏,”燕商活学活用,指着小宝,“九节狼可以作证。”
客人笑笑:“好。”
燕商得了他的承诺,趁着最后一点烛火,八字的符纸映着幽蓝的火光,被燕商丢进了雪曲中,烟水融合,这是独属于这位客人的酒。
“行了,告诉我事成之后去哪里找你吧。”
“我会主动来找姑娘的。”
在天光到来之前,燕商撕了门上的红纸,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方外。
婆婆还未归来,酒馆又剩下小宝。
它拾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黄纸,黒珠似的的眼珠还想仔细看,黄纸兀自焚烧,化作一缕灰烟消失不见。
小宝胡须颤了颤了,赶忙爬到桌上,舔了一会儿爪子,翻开燕商留下的册子,原本详细的故事却只剩下寥寥二字。
“通天。”
小宝龇牙,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爪子死死扣在册子上。
她真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