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去,他正揣着手守在洞门前,面色如常,丝毫不受刚刚的影响。
见过出来,他问道:“怎么样?伯母情况如何?”
“还病着,感觉比较严重。我先煮药。”我蹲下身拾掇药包,“哦对,刚刚谢谢你带来的白风和马兄。帮了大忙。”
“不客气。那位叫白巽。”他也蹲下身,笑道,“我之前误会了你,给你陪个不是。我帮忙煮药。”
然后他把药锅弄得一团糟。
“……你会不会啊?”我无语地挥手,“走开。”
“唔。抱歉,没学过。”他识相地摊开双手,站起身。
“我刚才瞟见一眼,你母亲看起来……挺严重的。”他道,“而且那洞里黑黢黢的,对病情不好啊……”
“我妈就喜欢那样,最近尤其是。”我添了口柴,“我以前说过她,她不听。”
“我知道一个怪医。他孤僻古怪,不一定会接受诊治,但是医术——”他朝我偏了偏头,笑道,“相当了得。”
“真的?”我抬头看他,“不会又是什么先要钱,最后再说治不了的家伙吧?”
“不会!”他得意地摇摇头,“怪医很傲,看病先看他喜好,若他喜欢,不要钱。”
“这倒是有趣。”我扔了一块柴石进火堆,“你等一下。”
我起身走进洞里。
这件事得跟老妈商量一下,毕竟不管是请怪医来,还是让她去看怪医——都跟城里人有关,得跟她提前打个招呼。
洞里黑黢黢的,卧榻着的黑影一动不动,一片静默。
我轻步上前,悄声叫了她两声,刚准备上前碰碰她,脚步突然僵住了。
老妈的头微仰在枕边,看起来睡得很沉。
我平缓着胸口的呼吸,手指不自觉微微蜷缩。
沉默在寂静的山洞里蔓延。
洞外的噼啪火苗声微弱传来,突然砸在我耳朵里,惊醒了我。
我继续观看了她一会儿。
慢慢把手指放在她的鼻息上。
脖子上。
脉搏。
静止。
无声息。
妈妈的体温也凉了下来。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大山里其他动物一样。我见过很多次。
妈妈回归自然了。
虽然……虽然我的胸膛传来一阵阵痛,但是,这是正常的。
我活了19年,从没想过妈妈有一天会死。
更没料到,那看起来像蠢货的医生竟然说得是真的。
我返回城里打他的愿望,落空了。
*
我背着妈妈走出山洞,来到山坡前的小溪旁。
这里阳光明媚,流水潺潺。在我小时候,她很喜欢这里。
橙衣人瞪着眼睛缓缓走过来,在两米外止步。
我这才想起来,这家伙还在这里。
“伯母是……”他轻声问。
“我妈死了。”我回答。
他一愣,空气之间蔓延着死一般的寂静。
“节哀。”
我将妈妈轻轻放下,我平常嬉戏,她会在这里看我玩耍。
我妈很喜欢这片小溪。
在我小时候,她总是坐在山洞口望着天发呆,半天一动不动。
我便拿些蛇虫扔到她脚边。她会吓得破口大骂、惊叫连连,最后再拎起我一阵打骂。
但是我每次都会哈哈大笑。
后来我闹得次数多了,她便不发呆了,总是守在洞口看我做什么幺蛾子。
后来她干脆搬个小板凳坐在小溪边,就看我在这一片跟小动物们闹,脸上也多了笑容,
那时她常常看着我们发出笑声,有时是笑骂声。
……我以为她很开心的。
“肝气郁结”?我查过,是说心思忧虑,愁结于心导致的。
那是什么东西。
不。
我摇摇头。
最起码跟我在一起时,我确信,她是开心的。
我把妈妈葬在这里,不只因为这里是她最爱的的地方,这里土壤条件好,生灵动物多,也热闹些。
下葬后,我将老妈最喜欢的蒲公英种在她的墓前。
站起身,我端正身子,与墓地相对而视。
“妈妈,我决定走出大山。”
流水潺潺,山间风过。
“这次出山,我发现这个世界很大,虽然城里确实很糟糕——如你所说。但是如果我不出去看,那我将什么都不知道。”
“在大山里生活的这么长时间里,我非常开心,感谢你把我带来大山,带给我这么丰富有趣的大山。”
“现在,我打算走出这里去游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