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打捞起来时,脸都被啃烂了。这余下兄弟便为陆兴得这百亩田地争得头破血流。这事动静闹得颇大,大人便叫我与刘树来纠察一番,且引发此等灾祸……”
李寉声音渐小,挨近温丽湘。
温丽湘不自在,不动声色移开一点距离。
李寉道:“究其根源,还是因为我朝实施名田制引发弊端。”
温丽湘晓得李寉言外之意。
无非土地兼并太甚!
李寉说完,又道:“这便是我从乡民那打听得的事情原委。若温兄还有不明白之处,皆可问我。”说着,李寉又笑了笑。
温丽湘心下稍有不适,觉着李寉变脸实在太快,只得朝李寉敷衍一笑。
稍过一会,便又去问刘树看法,“刘兄,此事你又如何认为?”
刘树眉头紧蹙,似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见温丽湘问他,又看看李寉,顿顿,道:“李兄所言不差,只是……我认为此事现在盖棺定论还为时过早,温兄等会一起看看,便能知道其中情况。”
温丽湘点点头,不再发问。
对陆家被吃绝户一事,尚有疑虑。
李寉说了这许多,到底未说到点子上。
只能推断出被吃绝户的只是陆兴得一家;二则,乡民尤为不待见陆兴得一家。
至于其他,则是一概不知。
温丽湘眉头微蹙,一路沉思。
日头逐渐从云层之后爬出。
田间小道总能遇见些挽裤扛锄农人,衣着尽是泥泞,想是在田间地里耕作已有些时辰。
温丽湘暂时将陆家之事抛之脑后,拿出小册子问农人问题,如“一家可授几亩田地?”“粮食收成如何?”“旱涝之下后,土地又能产出多少粮食?”
她的问题通俗易懂,不难理解,每每询问一个农人,又会将之所言记录在册,如此走走停停,日光越发炙热,她小脸也被晒得绯红,眼睛微微虚着,额头铺满一层细汗。
神色颇为认真。
李寉因着这日头心有不耐,却又不好做声。
身旁刘树倒是一脸新奇,不过因他家世尚好,是奈不得如此毒日,便躲在一旁树荫底下,眼睛因过强日光微虚起,看着烈日下那抹瘦弱身影。
心想倒是个干实事的!
如此消磨时光,到岁同乡便到了晌午,却见乡民一窝蜂朝一个方向奔去,扬起一地尘埃。
温丽湘,刘树,李寉三人相互对视,不明所以。
因着温丽湘患有哮喘之症,紧蹙眉头,以袖口挡住口鼻。
刘树小声呛咳一声,随手拉住一老妇道:“老人家,可否告知该地发生了何事?”刘树手指着人群,“乡里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老妇头上缠了一块蓝色帕子,眼睛从上到下将三人打量一遍,道:“你们是外地人吧?”
刘树颔首。
老妇面有笑容,肤色黝黑,脸上沟壑更深,嘴里因没有任何牙齿而支撑不起嘴唇周边的肌肉,微微耷拉着。
老妇拍了一下刘树手臂,枯瘦的手在刘树衣袍留下黑色手印。
刘树蹙蹙眉头,却未曾避开。
老妇动动唇,口齿不清,却还是能听出话里意思,“你们三今儿可算是来对了,陆家两兄弟正在摆流水筵席,请整个乡的人去吃,老婆子我已经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这流水席已经摆了一二十天了,”老妇又咂摸嘴,“我老婆子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才晓得吃饱饭原来是这种感觉,都怪那个陆兴得!本来就每年闹灾慌,还要克扣我们的粮食,他就是个被狗吃了良心的死鬼!死了该遭,不吃他吃谁!”
老妇说完便又匆匆朝人群走去,分明背都弯得直不起身子了,走一步都担心她下一刻会摔到地上。
温丽湘却有一种老妇能够健步如飞的错觉。
温丽湘这才觉得流水筵席与陆家之事沾点边,不再言其他,也随人群而去。
还未走近,温丽湘闻得一阵油辣香味,四周人声嘈杂。
这宴席摆在一空旷之地,一眼望去恐有三四十桌,桌上摆各色菜肴,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在一众乡民眼中倒也算得山珍海味。
温丽湘动动鼻子,紧接着被拉入席间,刘树与李寉也被拉入其中。
人人脸上洋溢笑容,却见左边不远处修了一座白墙黑瓦房,与这处很是格格不入。
院子里跌坐一位妇人,以手捶打地面,隐约传来一阵凄惨哭声,夹在人声鼎沸之下。
“老头子,你死得好惨哟!天杀的两个陆龟儿,我老婆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