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节这日,晨起但见疏云流霭,山光黛浮。
锦柔也想一睹明烛节盛况,一早便央求我放河灯时带她同行。
依扶光旧例,护法需提早备好竹滚灯,而晌午已过,我却连竹圈还未劈完。
分篾、破丝、刮青,刀口一寸寸向下,不料被棱角卡住,向一边倾斜,带走一块皮肤,竹青霎时染上血红。
明烛节当晚需由扶光护法领众人放河灯祭祖祈福,而我初当此任便不慎划伤了手,被人瞧见不知又要被如何议论。
我摘下蓟草止血,又胡乱往伤口处抹上蜡液与脂粉,总算遮住了那伤口。
入夜,月明风闲,树影绰绰,清溪镇上则是人声鼎沸。古桥下灯火荧荧搅乱一池河水,如神明浮舞临凡赐福。
锦柔带着流苏假面与我一同坐在船头,仰头欲将两岸的火树银花尽收眼底。而眼前盛景与我却似隔有墙碍一般,初次作为护法为镇民祈福的惶惑不断将我从周遭喧嚷中抽离。
城门放下,扶光船行,不断涌向岸边的人流又是一阵骚动,我将划伤的手又向衣裙中藏了藏。
船过渡傍,我借月辉隐约看到城东门的暗塔上似乎有一凭栏远眺的人影。
我低声问侍女碧云:“阿云,你看那东塔上怎会有人?”
她仰头扫视一眼,满不在乎地答道:“是少主吧,方才他没随船队过来,大抵是嫌镇上人群嘈杂,想躲个清静。”
“此时跑去城塔上躲清净,真是奇怪。”
“少主自有他的道理,姑娘快看,船要靠岸了。”
碧云早已被两岸烟火气迷住。
船行至桥前,碧云领一众侍女将莲灯摆入水中,河面上漾开一层碎金涟漪,两岸霎时间灯火莹煌,宛若银龙潜入人间。
“那就是扶光继任的护法?真是生得标志。”
“琴婆走了这好些年,扶光派如今终于有了新人继任,却听说是私生女出身,门户不怎么干净。”
岸上不断传来闲言碎语。
“这护法身后的姑娘是谁?”
“那姑娘是京城人,听说九壬山那些刺客正是她引来的。当今这世道真是几年一变,过不了几个太平日子了。”
“竟还招来了刺客。”
……
众人的高声议论愈发难以入耳。
我点燃了竹滚灯,竹条托起洒金纸罩灵巧腾空,两岸乍起一阵惊呼。
夜幕似火,浮船绚烂,烟波渺远。
我闭眼默许:
“祈愿清溪镇烟火长安,九壬山松丰柏茂,再无敌国间人贼寇来犯。”
竹灯隐入夜空,船头调转,河面漾开细纹,这流程总算去尽。
“快跑啊!有刺客!”此时一声惊叫刺破长空。
怎的偏在我放灯祈福时出事。
眼下血迹星星点点溅入河中,人群四散,侍卫拔刀向中靠拢,急忙拉船回岸。
我轻功极差又不谙水性,直随河岸上的阵阵惊叫战栗不堪。
我将锦柔护在身后,屏息间忽觉一道凉风袭身,命门登时被一块飞石击中,撕裂般的剧痛沿脊骨袭来。我一时失去重心,连带着锦柔跌入河中。
河水湍急,寒冷刺骨,呼吸仿佛已被凝滞。在我双臂快要托不住锦柔时,岸上忽飞来一身披夜行衣的蒙面人,猛地从水中将人拽起,乘轻功而去,消失在我视线外。
少顷,我忽觉一股暖意袭遍周身,此刻我的身子仿佛负重千斤,直坠河底。浮沫旋起,我的视野逐渐模糊,竟觉那急流也变得恬静。
意识丧失之际,我的腰突然被人托起,紧接着面前覆来一片乌影。
*
睡梦中,我恍惚间又来到了儿时熟悉的将军府。
府中飞雪满天,一片素净。别院山楂树上红果还未落尽,似是秋日眷恋人间,迟迟不肯离去。
母亲着一身荔肉白细折儿缎裙,坐在树下正剥着青豆。
父亲走出书房,臂中是一件浅玫瑰绒斗篷,叫我拿去为母亲披上。
他朝我招手,“来尝尝爹爹做的凉果!”
清甜的香气盈满膳房,木桌上摆着一盘小巧的凉果,我拿起一块,酸甜的果香直侵入口鼻,爹爹慈蔼地看着。
仰头望向窗外时,院里竟围满了暗卫,我跑出膳房,只见院内每名暗卫衣袖上齐绣一排梅花纹。
再一回头,眼前竟已变作遍地素白的军帐,犹如一堆堆坟冢。
母亲被人制住双肩,跪在营前,又一黑袍刺客走来。手起刀落,只见鲜红溅地,血污氤出一幅瘆人的梅花图……
“阿娘!”
我惊醒,环视四周,发觉身下那锦织的软榻竟已被冷汗浸透。
我掀起罗帐……
“醒了?”
一抬眼见是少主凑了过来,我慌忙别过头,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