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今日吃什么这么香嘞?”舅母将将把饭菜端上桌,就听一管稚~嫩的男童嗓音自院门而来。
众人转头一看,是外公高老头跟小孙子一路回来了。
那熟悉的嗓音,令江春不自觉地手抖了一下,差点儿掉了手里的瓜子儿。
要问为何,那都是原身小江春仅有的清晰记忆了。
舅舅高洪与舅母刘氏成亲十几载,生育两子,长子高平,年十三,现在县里宏文馆进学,性情颇为稳重,江春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面。
倒是幼子高力,小着江春三岁,满脑子刀枪棍棒蛇虫,却被舅舅硬逼着在村里私塾进学,可谓是要了他的猫命了!私塾里他今日打猫,明日逮狗的,捉弄同窗更是信手拈来,夫子甚是头痛。
因舅舅常年在县城馆子作账房,有时连夜不归,故每逢舅舅不在,高力就能“猴子称霸王”,爷奶疼他,舍不得下狠心管教;舅母就算想要剥他皮,也得逮得到这只泼猴吧?
以前俩人一见面,小江春只有被捉弄的份儿,明明比他大三岁,却从不见他叫“表姐”,跟着大人叫“春丫头”,叫着叫着成了“蠢丫头”,把个小江春气哭。
平素见面不是揪她头发,就是塞她毛毛虫的,哼哼,江春咬咬小细牙,来吧,小子,让你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果然,高力进屋看到江春,马上双眼一亮,屁颠儿屁颠儿书袋一丢,开始显摆起来:“蠢丫头来啦?今日莫回去咯,待会儿哥给你看样好东西!”
江春白眼,姐不好奇好吗?再说也懒得理你,肯定没好事儿。
高力再接再厉:“包你没见过,我用了一刀麻沙纸换来的,反正我也不想写字,用不着那东西……本来我想连《三字经》都典给他的,但那胆小鬼不敢收。”
江春看了眼舅舅那仿若便秘的表情,哼哼,小子,一顿竹丝炒肉你是跑不了咯。
对于当地方言,江春有一种深深的熟悉感。
竹丝炒肉——当地盛产一种野生的竹沙(是植物),从枝干到叶甚至花,都类似于迷你竹子。大人常用竹沙条子收拾闯祸的小儿,细条抽在身上热辣疼痛,不一会儿形成红色的痕迹,有时会微微肿起,高出皮肤,眼看形如肉丝儿,故名“竹丝炒肉”。
六岁的高力刚念私塾几个月,字没认得几个,笔墨纸张倒是耗费了不少,居然连课本都要典当……舅舅真的手好~痒,好想打人。
“力哥儿别逗你表姐了,看桌上有什么好吃嘞?”外公果然是老好人。
高老头是典型的庄稼汉模样,头发花白,个子蛮高,但常年劳作佝偻了他的背。穿的虽只是麻布短衫,但胜在干净整齐。苏氏是个刚强女人,与寡言少语、万事婆娘做主的老头,倒也正好合得来。
只见七八只螃蟹被舅母用大酱和干辣椒爆炒过,上点缀着几段翠绿的小葱叶,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另还蒸了满满一海碗火腿肉,精瘦的红里透着油丝,偶有几块肥多瘦少的,晶莹剔透的肥肉也是腌制得软糯流油。旁有一盆丝瓜豆腐汤,豆腐估计是昨日舅舅捎回的。江家提来的嫩豆角则是干煸成了蒜泥豆角,此外还有一锅管够的米饭。
高力果然被横将军吸引,忘了显摆。
只见外公父子二人将八仙桌合拢到条椅前,端来草墩,众人围坐,两老方提筷,几个孩子就跟着大快朵颐起来。
桌上的外婆全程开启“宠孙狂魔”模式,火腿肉大筷儿大筷儿往江春碗里夹。
江夏自是不需要大人关照的。
高力见捉弄不到“蠢丫头”,就将枪头对准江夏。
“黄毛丫头你碗底怎么有条毛辣丁?”还配上惊恐的表情。毛辣丁是本地“杀伤力”巨强的昆虫,全身长满绿色毛刺,一沾惹到皮肤则红肿热辣,“痛不欲生”。
江夏自然被吓到,“哪里?”
“在碗底啊,你手下边儿。”
“嘭”饭倒了,碗也碎了,江夏“哇”一声哭上了。
江春:……熊孩子欠揍。
舅舅咬着牙狠狠瞪了高力一眼,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恨不得立马抓起他照着屁~股上几巴掌,但顾念着妹妹几人在,人前收拾他不太好看,只能忍了。
舅母忙瞪了自家那不省心的儿子一眼,和着高氏哄江夏,又给她添了一碗饭。
江春想,遗憾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然非得揍到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为止。
可惜,如果熊孩子能够懂得“见好就收”的话,那就不叫熊孩子了。
江夏刚抽抽搭搭消停下来,高力又不死心的惹上江春了。眼见江春要去夹螃蟹,他也跟着下了筷子,大的不要,小的不要,偏要江春筷下那一只。若是江春自己吃的那让他也无妨,问题那是要夹给外公的啊,不能让!
江春上激将法:“孔融让梨,夫子没教过你吗?”
高力:“啊哈哈,应该是恐龙让梨哟。”
江春:你,你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