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一面镜子,能反映出作曲家的思想,反映弹奏着的状态,展现一个人的精神。比如贝多芬的曲子就充满了贝多芬的风格,让人一听就知道,“这个是贝多芬!”。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另一个人能写出贝多芬的曲子。
同时,不同的演奏者也会有不同演奏者的贝多芬,这就是所谓的版本问题。月森司一和滨井美沙的贝多芬就不会是同一个贝多芬,演奏者融入了自己的理解和状态,糅合成了一个全新的属于他们自己的贝多芬,或许他的更顽固,或许这个更温柔。
肖邦也是如此。
听肖邦的曲子就能感受到肖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听他弹的《钟》也能感受到肖邦心目中的李斯特是一个什么样的李斯特。
弹了一首《钟》的肖邦出了一身汗,等他换好一身衣服出来的时候,库洛里多又在后花园的樱花树下布置好了下午茶。
又是熟悉的地方又是熟悉的场景。
狗卷荆盯着他茶杯里飘落的樱花在走神。
所以说库洛里多这个英国人,到底什么时候会腻了这个背景场景?他看这颗樱花树都看了三年,一开始还会纠结吃花瓣到底卫不卫生,到现在已经完全无感了。
他已经是个可以面无表情吃花瓣的成熟小仙男。
但是柔润的白瓷杯里装着红茶,红棕色的茶上飘着一片小小的粉色花瓣,白色的英式桌椅,配上那颗几乎遮挡住整个小花园的巨大樱花树,花瓣纷纷扬扬飘落的场景,明显很符合肖邦的喜好。
“好久没有弹得这样高兴了。”钢琴家呷了一口红茶,特意将花瓣留下。红茶晃动之间,花瓣沉下了茶杯底,还让钢琴家稍稍可惜了一会儿。“我的好友们都不赞同我再过度练琴,甚至难度大一点的曲子都禁止弹奏,他们还支付了我佣人薪水,让她每天都盯着我的作息……”
肖邦在很小的时候得过肺结核,天生体弱的他因此雪上加霜,哪怕成年后身体也一直比普通人要差。肖邦并没有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就弱,却禁不住他的朋友人总把他当成玻璃人照顾。
重点指名李斯特。
肖邦的人和他的音乐一样,是个相处起来令人非常愉快的人,性格有些腼腆,狗卷荆盯着他的目光都会让他脸红。
“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狗卷荆摇摇头。
“这孩子可喜欢你的曲子了。”库洛里多看着他们互动,笑吟吟:“每次挑曲子都喜欢听你的,听得我都快腻了。”
被掀了老底得到狗卷荆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稳稳地端着茶杯,一口气把飘在茶上的樱花都喝进肚子里,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根据普通人的反应,这时候应该是害羞还是恼羞成怒?
肖邦观察着小孩,没感觉到库洛里多所说的那种狂热的喜欢。
“是吗。”钢琴家以为是友人给他捧场。
“我喜欢的。”
年幼的孩子望着肖邦,对方脸上那略带客气的笑容都印在眼眸中。
他说得很认真,让肖邦都觉得要认真对待的郑重。
“因为,先生的曲子很温柔,我喜欢夜曲系列,温柔却很坚韧,像我爸爸一样,我也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弹出那样的曲子。”
肖邦愣了愣。
库洛里多建议:“那不如下午的钢琴课弗里德里克你也来听听这孩子的钢琴吧。他的琴声非常有趣哦!”
“啊……嗯,好。”肖邦已经快两年没听过浪漫社之外的人弹琴了。
这孩子会弹什么呢?
狗卷荆上去准备的时候,庭院里只剩下库洛里多和肖邦。
大魔法师调侃笔友:“以前还是个社恐,现在面对小荆不是挺好的吗?”
“不是……主要是……”肖邦看月带着狗卷荆越走越远,才缓缓说道:“因为那孩子感觉起来实在是……”
“无论是外貌还是情绪都很像镜花水月对吧?”
库洛里多慢悠悠地接上他的话。“就像人偶一样。”
肖邦从来没有这样犀利的评判过别人,但库洛里多说得太准确了,他又很难反驳。
“那孩子,他天生患有情绪病。”库洛里多说:“他能感觉到别人的情绪,却无法调动起自己对应的情绪,三岁刚来我这里的时候,他连人偶都不像,简直是个木偶。”
“如果不是那孩子的父母给他浇筑了足够多的爱,现在大概会更糟糕吧。”
库洛里多说的是事实,却又不是全部的事实。
肖邦惊讶得说不出话。
“所以我才建议他弹钢琴的。”深谙语言艺术的库洛里多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调动起钢琴家最大的同情心,从而转化为对他们有利的行动,“一点点也好,大概只有音乐能唤起他的情绪反应。”
“但是要做到这个,非大师级音乐家不可。”
“现在能做到的,除了浪漫社的你,我想不到其他人帮忙了。”
和贝多芬、莫扎特,或者在社交界更活跃的李斯特不同,肖邦才是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多听众的钢琴家,他的曲子充满了柔情和包容,能兼容各种不同的人群,因此也备受追捧。
心肠足够柔软,且有空来日本的,也只有肖邦。
养病中的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