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云亭第二次这样大的阵仗进京。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进京时,顾家人皆站在城外的一块小土包上给他送行,身上穿得还是大嫂特意给加厚的冬衣,比别人的多添了一层棉。
这次回京,他忧心的倒不是成婚这件事,而是他本来预备再接再厉,就着这股势头直接打到铁勒人的王城去的,但是谁知,圣旨一下来就夺了他的兵权,让他只带亲兵回京完婚。
他也不是没有忧心过太后会不会借回京之名,半道截杀他。但他一想到她还在京中等他,最终还是来了。
来之前,他留书一封给王庭礼,尽诉肺腑之言:
“王伯伯,我最终还是决定要进京完婚。原因有二,其一便是,这是天命,我不能拿着中军将士的姓名抗婚,倘若太后要就此夺了我军权,再要我命,我也无可奈何。
其二便是,我,顾云亭,已经在心中将她认定为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我信她,爱她,哪怕她是条毒蛇,我也把我的血给她喝了。我若不来,我在她面前此生就再无信誉可讲,我舍不得她等。说来怕您笑话,你们担心的那些争夺,血腥,我反而没想过,我反倒是怕她会不要我,除了一句‘我等你’,她到现在还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是我死缠着人家。
我曾听我爹说,长嫂是淮南王的小女儿,当时我兄长为了娶我嫂嫂,在朝堂对先帝发过誓,承诺他此生绝不承袭爵位,这样是否就可换先帝安心将嫂嫂嫁给他。我也亦然。
顾家一脉,全是些情海里的酒溺子。从我爹,到我哥,再到我。王伯伯肯定也不是第一次生这种气了,您就别气了。她会酿很好喝的酒,下次我带来给您尝尝,包准您一喝就解气。
今日我已带顾家亲兵进京,军中之事还望王伯伯多操心。亦安敬上。”
“侯爷,京城就在前面了。”前面一小将喊道。
顾云亭抬头望着这庄严又繁华的王城,心中却是错综复杂。
车队浩浩荡荡从城门进入,街道旁的酒楼风采依旧,彩旗飘飘,彩灯耀耀,连坐在芙蓉楼的姑娘都还没来得及改变,但今日对他来说,却已经物是人非。
“哎,那就是顾侯爷啊?我是第一次见,果真是英武非凡啊,排场如此大。”
“是,上次他进京送太后我也在,这次是大胜而归,自然排场也不会低。”
百姓夹道,两侧近卫护道,顾云亭高马束冠,一身墨色染金竹的玄袍上系着三道白纱,他的身后是顾家三口漆黑的棺椁,独顾老王爷的那一副抬得高些,因为里面没有尸身,只有那把破鸿刀。
他其实有些害怕这座城,似乎他每次进城皆没有好事发生。牢笼,他又再一次进入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了。
“侯爷?”一声宛若黄鹂啼,叫的人酥麻了半个身子边。
顾云亭闻言扬头,露出漂亮的喉结,只见还是芙蓉楼上的那位姑娘,朗声笑道:“本侯爷记得你,你是上次扔芙蓉花的那位娘子。”
“是奴家,侯爷好记性。”面若桃李的姑娘手里抚摸着一朵极其盛的芙蓉花的花瓣,笑问道:“侯爷这次可要再接奴家的花呢?”
“哈哈。”顾云亭一直沉闷着的心情,终于是好些,他也笑道:“今日本候一身玄衣带白纱怕是不便,谢过娘子好意了,但喝酒可以少收本候钱。”
“那就下次!”姑娘闻言连忙站起,将手搭在栏杆上,漂亮勾人的眼睛同顾云亭眉来眼去,酥玉在挤压间于衣物里若隐若现,娇媚道:“下次侯爷来,奴家亲自给侯爷带上。”
“娘子啊,下次怕是也不行了。”顾云亭眨眼回敬,故意作不解风情状,潇洒一甩马头,加快行径,只笑着扔下一句道:“难道芙蓉阁的消息这么慢吗?本侯要大婚了!”
声音愈发远去,鲜衣怒马少年郎,依旧当年勇。
顾云亭没回顾府,也没去长平郡主府,而是直接去了顾家的宗庙,远在京城城郊的青山脚下。
他今日要带父王同母亲会合,这是父亲每次行军前总要交代他和兄长的。
他本来想着待他打得铁勒俯首称臣那日再将父亲带回来,这样也好一雪前耻,叫母亲不再笑他。但怕日后时局有变,今日他已失了兵权,更不知明日会如何。所以这次一并带回京来。
顾云亭自己抬着铁锹哼哧哼哧在山脚挖坟门,从前父亲就已经修葺好了,可能是时间一长被土掩盖了些去。他自从父亲去世,他最后有血缘的亲人走了之后,他似乎对死亡也不再那么恐惧了。在他看来大家不过换了个地方团聚,只是现在还差他一人,但他现在在人世还有想做的事——彻底解决铁勒,还有想念的人——聂凝儿。
“哎呦。”直到将所有事情,该安放修整的都完成,顾云亭已经累得躺在嫩绿的小草堆里大喘气了,快到夜晚了,今天天晴得好,到了夜晚免不了有霜凝在草叶片上,弄湿了他的一大块背:“早知道就收了那朵芙蓉花,现在你们四人碑前太过枯燥乏味了,一点没有我要结婚的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