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实在重要,叶遥耐心有限,不想再被打断。
“龙,自从脱离宇宙源头起,一生就是为了找到命定的主人结成血契。你当初认定龙吟做你的主人,但她骗了你,让你始终满心期待着她会来履行约定带你走。但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等了很久很久,她一直没来。”
“后来呢,她自己出事了,我建议她到地球轮回。你这个傻瓜才终于回过味来,找到我,求我当你的代理主人,这样你就可以变成人身,跟着她一起进入轮回。你一心一意找她,前世你们已经相遇四次,但每一次,她都是狠狠推开你,毁约独自溜走。而你,我的徒弟,”叶遥声调低哑干涩,“你翻越十万大山,风雪不改。你磕遍长头,以体贴地拥抱尘埃,如此情深义重,只为了替她超度。”
“也许你想问,花落水流、生死自然,何须专门为她超度?”叶遥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深吸口气,“能量不能凭空产生或消失,只能不断转换。在那场星际大战结束后,烙印在她灵魂里的仇恨实在太重。虽轮转更迭,她却始终深受其苦、不得解脱。”
“你见不得她受苦,于是你供奉自己,试图以爱融化她刻骨的恨。目前为止你生生世世都在做这件事,直到她的灵魂能再次醒来。”
叶遥说着,闭上眼。脑海中是当年——
“师父,弟子来向您辞行。”少年说着,背后的云絮汹涌舒卷,他的身姿笔挺似旷野中矗立的树。
师父始终背对他。但哪怕不曾回头,师父也能看清他红着眼,看清他眸光里曾流淌过怎样柔软的火焰。也一道看清前世今生的秘密、看清近在咫尺的遥远。
师父知晓,佛法三千无法再为他排忧解难,应当放他远走高飞。日光温柔而暴烈,就放他孤注一掷,与乾坤朗朗相融,也用情和欲去红尘中和他的佛相认。
等一切因缘具足,所有的挣扎都会在瞬间豁然开朗。
直至经年阔别,浮光掠影,月缺月圆。
弟子已经走出去很远很远,师父才转过身。
“佑生,”口中唤的还是弟子汉名,高僧的话音似能穿过悠悠岁月,“你的心,即是佛。”
……
所谓世间万事,皆有前缘。
此刻,叶遥一瞬不瞬凝神望着他。娱乐圈的热闹层出不穷,她早已关注这小子许久,知道他这弟子,今生仍然还是因似曾相识的故事遥想六年。
“这辈子我会再给你一次选择,也是你的最后机会。”叶遥向他缓缓发问,“你是要一劳永逸真正变成人呢。还是说,让我把你转让给你真正的主人,永永远远做她的龙?”
“这件事你可以用一生慢慢考虑。”一旦选择,就无可反悔。
她早已对井宴松开束缚,可是良久他也不答,最终只是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闻言,叶遥难得垂眸:“找点乐子呗,毕竟我是受人所托来到地球,只为了结未完的约定。”说完,她陷入沉默,等着他对刚刚的问题做出反应。
不过,答案她也早已知晓。就如当年,那弟子纵知前路刀锋断崖,仍然含笑迎了过去。思及此,叶遥故意补充道:“你的答案依旧不变?哪怕,她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你,哪怕你对她来说,只是一颗过河卒子?”
井宴几乎是立刻道:“不怪她,我心甘情愿。”
那句话其实他自己都不甚理解,但脱口而出无比自然。叶遥笑了,因为经年隔世,再次听到相同的答案。
是啊。这才是他的弟子啊。灵魂熙攘泛若不系之舟,所谓修行无非甘苦自知。哪怕沧海桑田洪水滔天,一切聚散离合,不过求仁得仁。
度她,亦是自渡。
所以整个故事里,最懦弱的人是谁?——是那个不敢爱的人!是自己半途而废却还诋毁他人死缠烂打;自己奋力逃跑却又憎恨别人奋不顾身的胆小鬼!
井宴完全脱力,高大身姿抵着墙壁缓缓滑落,他捂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我想知道我和她的所有故事……”
“不久之后,她会亲自告诉你。”叶遥见他的衬衫都被打湿,“在我店里选一样你有眼缘的东西吧,就当是师父送你。”
他不再抗拒那个称呼,不过开口闭口都还是同一个人:“那……她又选了什么呢?”
“嘿嘿。”叶遥轻哂,“她还是那副谁也不爱的死样子。我才懒得送她。”她没提酒杯的事,心底也大概知晓井宴将选什么,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井宴红着眼。
他看的,是一盏灯。
就去成为,那盏灯。
陪着她风雨同舟,路途漫漫,星河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