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倒没察觉到什么不妥。将军征战沙场,态度强硬些也是必然。他只是看了卿钰一眼,见她还是低着头,回道:“真是谢谢将军,有劳了。”
车前的人,终于打马转身,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卿钰的心七上八下,眼前不由浮现出那日他猛然呕血的情形。长安的路平直开阔,明明毫无颠簸,她一颗心却是被不停地推搡着,摇摆不定、紧了又紧。
也不知,他这几日究竟怎样了……
将要下车时,卿钰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重康已经下得马来,他也在看她。不知是否真如他所说,连日事忙以致通宵不寐,男人的眼眶里血丝遍布。适才不察,如今,卿钰将他鬓边突兀的白发看得清清楚楚。
胸中大怮,她张开口,有什么话差点就要冲出喉咙,面前却伸过来一只手,是宁边侯要牵她下车。他们已是夫妻,此举再是自然不过。
但是……重康还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直直看着她。
卿钰闭了闭眼,只犹豫了一瞬,新染上淡淡丹蔻的指,握住宁边侯的手。
她与丈夫十指相扣,走过重康时,卿钰没有再看那人,只是微微颔着首,以无声传达谢意。
既是道谢,也是诀别。
重康整个人形容憔悴,曾经少年郎意气风发的模样已然找不见了。他立在原地目送两人走远,垂眸,自嘲一笑。
人世空泛,一生也不过转瞬的无常。茶凉一晌,便已经镜河秋早,玄鬓易霜。
三日后,公主随嫁的车辇浩浩荡荡,跟着宁边侯回到封地。卿钰自小养于深宫之中,此番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一路干呕不止,宁边侯对她照拂有加。
折腾许久,终于抵达。
年光如是过去。
正如天子所言,边塞交汇处商贸流通,景致虽与长安不同,但也另有特色。城中集市热闹非凡,各式肤色人流往来不绝,商人们操着梵语、希腊语、拉丁语……西域盛产美玉,卿钰今日想买些新鲜首饰,琳琅满目却看得眼花缭乱。
逛了一会儿,随行侍女早因摩肩擦踵和自己隔开,卿钰也被各式商品吸引住心神,正当她看得入迷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
惊愕回望,等她看清,那人,竟是重康。
卿钰胸中霎时堆叠起百样心思。仿佛,他们之间的相见永远都隔着岁月——
从前,是他出征打仗,连年不归。如今,是人事已分,两人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远。
重康沉默着,只是拉住她的手往前走。一步之隔,卿钰仰头看着重康的脊背,骤然眼热鼻酸。忽然,就很想掉泪。
习武之人神识警觉,重康听出卿钰的鼻息急促,他回过头去,帷帽挡去她的面容神情。只是方才,他仍是一眼就在人潮中认出她。
顿了顿,似乎在同胸口的某种纠结拉扯权衡。他终道:“随我上车。”
他牵着她走出集市,路边已经停了一辆马车等候。重康递出小臂,卿钰却无视了这个动作,自己抓紧车沿进了车厢。重康的眼神平静无波,没说什么。
心痛久了,他早就习惯了。
马车动了起来。两人在沉默里对峙着,车子已经行出去一段路,两相无言,卿钰终是将帷帽取了下来。
终于露出她的脸。
曾经清丽稚嫩的少女,如今完全蜕变成女子最妖娆妩媚的模样。眉眼间带上潋滟风情,骨子里透出活色生香。真像一壶酒,吸引人一饮再饮,根本不能顾及是否伤身。
重康注视着她,原来这就是,只有和心爱之人鸾凤和鸣,她才会展露出的韵味。
此次出来寻她,并无天子诏令,他是擅自离京。事情不可暴露,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顶天罪名。但重康已无暇顾及了,这些他都不讲。男人嗓子干哑,只问了那句他想了一路的话:“公主,可愿意和我走?”
话音落下,良久,卿钰都没有回应。
见她不答,只是始终低着头。男人伸掌握住她的手。
卿钰却冷笑一声。
她又何曾没有想过呢?虽然那句话无异于异想天开,但读懂背后的情意,又让人揪心不已。
并不是没有幻想过。
——是否能够抛开一切,从此跟他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但正是因为她也想过,才知这妄相背后的代价,以及责任二字的分量。
若她走了,必然会牵连一群无辜的人,整个宁边侯府、甚至还有她自出生起就从未见面的生身父母。又况且是重康呢?他若真的一走了之,谁来承担天子盛怒的代价?
哪怕真能抛开一切世俗枷锁,她也实在不能原谅,那样冰清玉润的一个人,因自己染上任何的污点。
卿钰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下抽了回来,平静道:“将军说笑了,走去哪里呢?夫君还在等着我回家呢。”
重康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