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下了场雨,清早起来,街市上仍雾蒙蒙一片。
包子铺的老板从天不亮就开始忙活,眼下包子刚出锅,一揭盖儿,那蒸笼里的热气忙不迭地钻出来,扑了满面。
街上行人渐多,忽然一道声音穿过氤氲的白汽,脆生生的,尤带了几分稚气。
“老板,来两个包子,一碗粥,多谢。”
那老板闻声抬起头,打眼一看,目光先是一怔。
只见是个骑马而来的丫头,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头上扎着几条辫子,混在参差不齐的发里,巴掌大的脸上生了对乌溜溜的眼睛,葡萄似的。
她上身杏黄短衫,下身浅褐色宽裤露了半截小腿,挂在马背上荡荡悠悠。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手上忙活起来,余光瞥过去,那丫头利落地跳下马,竟轻盈得不似常人。
栓好了马,她一头扎进来,寻了处空桌椅坐下。
老板上得很快,不多时,就在她面前摆下来一碟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和一碗稀粥。
小丫头正要动筷,这时又进来两个做寻常打扮的年轻人,径直坐到她的对面来。
“听说了没,无名山上的山贼,昨个儿终于叫官兵给逮着了。”
手上动作一顿,筷子在包子上戳了个大窟窿,金黄的汤汁流了满碟。
“哎?你是说那在山上潜伏了不少年,平常销声匿迹的,一出手就得让官府头疼好几天的山贼?”
“不是说神龙见首不见尾,抓了好几年都没抓到么,怎地,这次是着了道了?”
小丫头默默地听着,面无表情地把戳得稀烂的包子皮和着馅儿往嘴里塞。
“可不是,听说逮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还是对夫妻。”
“就俩人,山上就没其他同伙儿?万一是一帮呢?”
“害,谁会在无名山安营扎寨?那山上你也知道……”
舌尖被热粥烫了一下,丫头皱起眉,龇牙咧嘴地抽了几口气。
放下碗,她擦了擦嘴,不动声色地瞥了对面那两人一眼。
是的,这两人口中所说的“山贼夫妇”,正是她,时非衣——的爹娘。
又塞了个包子进嘴,时非衣颇为用力地咀嚼着,两颊被撑得鼓鼓的,掩饰心中的不满。
什么山贼?
她承认她爹娘是会打劫没错,但那叫“劫富济贫”,劫的是从百姓身上搜刮出来的油水,济的是她们飏云寨上无家可归的流民。
况且,那两人说得不错,无名山确实不适合扎寨,地势险峻,山路崎岖,一般官车都不走那儿。一年到头别说是什么“肥羊”,能碰上几只“瘦羊”就不错。
时非衣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知道她爹娘这次劫到了什么硬骨头,真是应了那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不过时非衣此次下山,并不是来救她爹娘。
从小她娘就反复告诫她,万一哪天她和她爹被官府抓了去,他们自有办法逃出来,千万千万不要去找他们,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山寨里的百来口人就行。
时非衣叹了口气。谁叫她爹娘是飏云寨的大当家,而她是未来的少寨主呢?
这话虽然听着窝心,但确实有一番道理。以她爹娘那身上天入地的功夫,能逃早就逃了,这回选择跟官兵走,时非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也是掩护飏云寨之下的无奈之举。
一入官门深似海,她一个学了没几年武功的小丫头,就算存心想去救,恐怕也是白白送人头去的。
心情略一沉重,嘴里便食不知味起来。时非衣刚咽下一口粥,忽地听见对面两人不知何时已经换了话题:
“哎,我还听说,今日弈枢山庄有大事要发生。”
“号称天下第一神工天巧的弈枢山庄?快快,什么事,说来听听。”
这话传进时非衣的耳朵,倒让她暂时抽回思绪,来了点兴趣。
“那韩庄主年近四十,无妻无后,现正要举办遴选大会,招揽各地少年俊才,传授神工之法呢!”
“真的假的?那可是弈枢山庄的秘籍,韩望这么大方地就传给外人?”
“是真的,不过呐,这收徒的条件也严苛,据说今日午时韩望亲自在弈枢山庄公开遴选,最多留下不超过三人……”
弈枢山庄。
小时候听她娘提起过,说是神工天巧,天下闻名,所造之物千金难买,无价之宝。
这么几个词儿一股脑地堆砌在一起,不得不叫时非衣转转眼珠。
如今这世道还算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唯有她飏云寨还穷得叮当响。
在祈祷她爹娘尽早回来之前,时非衣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山寨里头窝着当个闲人。这次下山,时非衣存了另辟蹊径的心思,为的就是找找能养活一寨子人的其他门路。
毕竟“劫富济贫”风险太大,她爹娘不就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