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和涂得鲜红的嘴有多么咄咄逼人,如同夜之城被光污染的夜空一样。投影、车灯、霓虹灯光、巨型浮空车幽幽闪烁的冷光;光线与光线交叠、融合、紧挨在一起,仿佛美术展上斑驳、黏糊、压抑的色块画。这就是艾芙琳现在的样子。她变成了另一个美丽而罪恶的夜之城。
许久,朱迪才说:“走这条路,夜之城永远是赢家。你一定要小心。”
艾芙琳终于笑了:“我当然会小心。”
她就不该相信艾芙琳的话。
艾芙琳输了,输得彻底。她运气太差了。她考虑到了一切变数,甚至连芯片设计师的底细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却唯独漏了荒坂赖宣。这个在外人看来娇惯过头的皇太子,竟毫不留情地掐死了自己的生父。荒坂公司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军.火制造集团,而荒坂三郎——也就是赖宣的父亲,是集团的领导人。
领导人一死,整个夜之城包括世界都乱了。
出事的当天,艾芙琳慌极了,不停地抽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板上全是她抽过的烟蒂。她时而神经质地望向地下室的入口,时而焦躁地咬住自己的手指甲。钻石美甲已经被她彻底咬烂了。
“我要回云顶去,”突然,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你说得对,是我太贪心了。我不该这么贪心。如果我还是云顶的性偶,这事根本赖不到我头上。”
朱迪沉默了片刻:“你确定回云顶就没事了?”
“我只是一个性偶。荒坂三郎死了,和我一个性偶有什么关系?”她又点着了一支烟,“我先走了。这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放心,朱迪,我不会连累你的。”
再然后,V——艾芙琳通过中间人德肖恩找的雇佣兵,找到了她,向她询问艾芙琳的去处。
朱迪很惊讶,V竟然还活着。听说荒坂三郎出事的那一天,整幢绀碧大厦简直如同军事堡垒一般戒备森严,而V竟然活着从里面出来了……她下意识以为V找艾芙琳是为了报仇,毕竟艾芙琳雇佣她的时候,隐瞒了太多关键信息。要是艾芙琳没有隐瞒,V的朋友说不定不用死。谁知,V找艾芙琳,只是想知道她在替谁做事。
朱迪半信半疑,谨慎地没有告诉V全部信息,她想先确认艾芙琳的人身安全。
如她所料,在这场和夜之城的豪赌中,艾芙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样。朱迪虽然预料到艾芙琳不会是赢家,却没想到她会输得这样惨。想要离开夜之城的念头,不禁越发强烈。
她对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感到厌倦,霓虹、车灯、全息投影、路人衣服上闪闪发亮的亮片,都无法再激起她对这座城市一丝一毫的喜爱。每次她在天台俯瞰这座城市时,都觉得它像一头庞然、怪异、恐怖的怪兽,披着光怪陆离的毛皮,不停地吞吃着城市里每一个活着的人。
如果她还不离开,下一个被吞吃的人,迟早是她。她不想成为夜之城的赢家,她只想要自由安稳的生活。
她准备离开夜之城的计划,被V打乱了。
她亲眼见证V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雇佣兵,变成了来生夜总会最有名气的雇佣兵;身上的义体也从歌舞伎区那儿淘来的廉价装置,变为军用科技的顶尖货。有时候,她们在街上散步,她都能闻到V手臂上的螳螂刀散发出的浓浓血腥味。
V和那些冷酷麻木的雇佣兵不一样。她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如果雇主说,不希望她杀死无辜的人,她就会尽量用不见血的方式完成任务;她不在乎佣金的高低,是朱迪见过的最有人情味的职业杀手。记得有一次,V打赢了谷地区的拳手凯撒·鲁伊斯,竟然没有要凯撒对赌的彩头——车和钱,只让他好好对他的老婆。雇佣兵传递消息的速度比耗子下崽还快,不到一个小时,连莫克斯帮的姑娘们,都知道雇佣兵V是一个人狠心善的大美人儿了。
在夜之城,除了高.利.贷公司,人们几乎不会互相借钱,更别说赊账;小唐人街的义体医生却愿意让V赊两万欧元,而V也没有仗着他的信任,一直拖欠不还,不停地找中间人接委托,很快就还完了钱。
不过,朱迪真正对V产生好感,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云顶关门以后,一些超梦原片流落到了她的手上。她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各式各样的超梦原片,感受人类大脑深处最幽微、最细致、最蠢动的情绪。一份杂乱无章的黑超梦,通过她的编辑与剪辑,可以变成一份美妙至极的艺术品。不过,她从不对外出售那些经过编辑的超梦成品,即使有数不胜数的公司重金求购。
她不小心淘到了V的超梦原片。
V是她的朋友,她本不该偷窥她的隐私。可一想到这是V的超梦,她的情绪,她的感受,她的记忆碎片,朱迪就紧张得戴着导航指套的手指都在颤抖。她想知道V的欲望和需求是什么。云顶是一个满足人们需求的地方。她替云顶剪辑超梦的时候,见过太多肮脏、污秽、暴力的欲望。V会跟那些人一样吗?
让她没想到的是,V面对云顶的性偶,竟然没有任何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