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顺着半开的门洒进暖光中,裴沉岚进来合上门,眉眼喜悦透着低调的得意。
“有个事。”
他解下覆满细雪的霁蓝斗篷,顺路挂在衣架,不等走近便迫不及待地说。
闻声,暮言顿笔,从堆满书简纸帛的案上抬起头,百忙之中看了眼连张扬起来都那么内敛的徒弟。
裴沉岚在她对面坐下,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你徒弟筑基后期大圆满了,再过半月冲击结丹期,有合适的丹没。”
说罢见她没有预料之中的惊喜,反而眼里露着慎重之意。
“你修炼的是哪本?聂容妤给的那本吗?”
“是啊。”裴沉岚磁性的声音轻快,他仍是高兴的,“从花谷走了以后,这几年我修炼起来就很慢,见了夫人的功法才搞明白,原来是功法不合适。”
暮言看着他,耐心地等他说完,方才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千初前辈给的功法你都修炼得困难,聂容妤给的就能够合适你?”
裴沉岚一开始没听懂,细想后脸上的喜色逐渐消去,眼神晦涩地盯着她。
“不要再修炼那本了。”暮言低头继续批阅文卷,没空多想他的心思,只当他是懂自己意思了。
“不修炼那本,我何时才能到结丹。”
他的声音又回归低沉,暮言头也不抬地回他,“千初前辈给你的功法是可以越阶对抗的。”
灯光映照在她伏案的身上,白袖总是沾上墨污,脚边摞起的书比案上的还高。
裴沉岚沉默良久,干涩开口,“不迈进结丹的门槛,永远只能对抗结丹初期而已,你周围全是元婴修士,我有什么用。”
“离开天山就不用担心他们了,慢慢修炼总能进阶的。”
暮言抬眸,冲脸色森冷的他轻轻一笑,温声细语道,“其他门派我都打好招呼了,你想去哪就可以去,不过还是青鹿谷合适你的性格,那里人少。”
裴沉岚蓦地起身,大步推门离去。
大开的门外,稠雪飘落。
暮言静静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合上不知不觉湿润的双眼,轻叹着搁笔,去取下衣架上的霁蓝斗篷。
循着廊下灯笼,走过几道月洞门,她走进幽静不见侍者的庭院,踩着阶上雪里脚印,腾出抱着斗篷的手轻叩门扉。
“徒弟……”
暮言垂眸站在门边,收回手放进斗篷里,紧张地掰着指甲。
本以为已忘了初识时对他的惶然,如今一朝尽数拾起。
他都不想理她了,会开门吗?要不等一会儿再敲……
她心里才刚开始彷徨,身侧的门便开了,夜灯的光亮洒出来,映出急乱怦然的飞雪影子。
裴沉岚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接过斗篷进屋去放。
暮言想着可能进去之后,说不让他修炼,自己又要被灰溜溜地撵出来,就站到门边说:“我说两句就走,就不进去了。”
屋里的人转过身来,背着光眼神阴沉,拎起还未放下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雪大天凉,早回歇息。”
随着肩上的双手离开,洒在暮言身上的灯光便黯淡了。她急忙张嘴,没等说出话来,眼前只剩下紧闭的门扉。
怎么变得这样倔,竟连她一句话都不想听了。
“徒弟。”她走到门边,手轻抚在透光的朦胧隔窗上,温和的声线里掺着不自禁的哽咽。
“聂容妤的功法,所有人修炼起来都很快,但是修炼到结丹的人基本都失踪了。我也不知道它的底细,不知道它的问题在哪、要如何替你防范……你……不要再修炼那个了。”
门又开了,裴沉岚仍站在原地,眼神复杂缄默,看着她的双眼一言不发。
原来他关了门并未离去,暮言眼睛一热,怕他又闭门不见,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低声轻问:“算我求你,好吗?”
见裴沉岚抬起手,暮言眼中一慌,那只手却搭在她的背上,将她扶进屋。
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暮言心安不少,咬咬嘴唇:“这里虽危险,但我有瓦上霜,他们伤不了我,你……”
她紧张地斟酌语句,两手情不自禁地互相刮着指甲。她不敢再说让他走的话,说自己保护他的话,恐怕也会惹他生气。
想来想去,想不出来能保证的东西,暮言低下头只能说:“我多抽些时间给你找功法、给你炼丹……”
裴沉岚的目光静静落在她的手上,他伸手去,轻轻将她互绞的手指分开,握在手中。
“好,我不修炼了。”
暮言诧异抬眼,眼中水光朦胧。
裴沉岚看她不信,抬手捏捏她的鼻子,反问:“都失踪了,谁还敢修炼?”
暮言松了口气,在他的眸中放心地莞尔。
她望着他,在静谧的夜雪暖阁里,心里宁静的弦却被拨断了。
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