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样短暂的接视,竟于陡然之间,让沃檀生出些眼熟的错觉来。
那太监目光收得很快,他上前叩门请安,在得了里头允可后,便进了那文德殿。
再有两盏茶的功夫,沃檀也被唤了进去。
楠木包镶的花架,绣着回字纹的地毡,殿室之中漫着一股醒神的龙脑香,舒展且厚重。
一片肃穆之中,沃檀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行礼问安:“民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人应她。
殿室之中明明有好几个人,却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足有十好几息,才听见一道声音唤她:“起来罢。”
沃檀起身,见得御案之后坐着个颊圆丰满,印堂明润的男人。他生着中部高峙的鹰鼻,看着团头团脑,一双鹤眼却有如枭隼,不怒自威。
这便是病秧子的皇兄,当今天子。
这位九五至尊似乎眼神不太好,唤了她起身之后,又半眯着眼一直打量她。
长时不说话,沃檀老老实实受他打量,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犯起嘀咕来,想这都是兄弟,病秧子的肉怕不是都长这皇帝身上去了。
还有胡飘飘曾经说过,病秧子如果身体好,那现在皇帝宝座上的,就是病秧子了。
这么想着,沃檀不由神思外放,脑中浮现病秧子当皇帝的场景来。
想他穿着赭黄色的龙袍,身后跟着一溜太监,每日来回于三宫六院之间,被妃子缠得龙精气血补都补不及,甚至一边处理政事,一边咯血。
嘶——真刻苦。
“这鬼功球,你如何拾得的?”神游天外时,御案后的皇帝终于出声了。
这位天子应该是有些鼻窦之症,声音不爽利,每逢一句话说完便要清清嗓。
定了定神,沃檀答道:“回陛下的话,这东西是民女在一处巷落里拾到的。”
皇帝手心握着鬼功珠看了会儿,视线又落回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沃檀。”
“哪里人氏?”
沃檀一一作答。
可渐渐的,这位天子越来越像堂审犯人似的,问过她是哪里人,又问她的年纪,甚至住处,家人。
所幸的是在入宫之前,门主已经与她校好了这些。
几回对答之后,察觉皇帝目中探究显露,且有越问越细的趋势,沃檀胸内不由犯起小小踢蹬。
这皇帝不看球不问球,总看她问她做什么?
正是心中密密打鼓的时刻,有太监前来通传,说是九王爷殿下到了。
问话中止,皇帝如同修了变脸之术一般,眉目松展开来,让宣。
在太监响亮的宣觐声中,殿门再次被打开。景昭身着大袖衮龙袍,白色护领,玉石鞶带,正步入殿。
一步步近了,沃檀的身影正正印入他的眼帘。
乌发高挽,浸了墨般的云鬓堆在脑后,耳垂咬着一双细线坠子。对襟罗裙可见体量清盈,飘摇的绣带束出曼妙腰弧。
在景昭的印象当中,好似今日还是头一回,看到她正儿八经的女装打扮。
敛了旁顾的余光,景昭上前揖首:“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和适才跟沃檀说话时的态度截然不同,皇帝在见到景昭之后,神情变得极为和悦:“九弟可知,朕今日为何召你入宫?”
沃檀心里本还犯着虚叨,心道怎么进了宫都能碰见,听了这话之后才醒过腔,竟是皇帝特意召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