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逼仄的屋子里弥漫开来,令人窒息。鱼听雪紧紧盯着他,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垂着眼皮。
“莫为寒已经死了,活着的是莫乘风。”
他嗓音嘶哑,头发花白,再难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状元郎的影子。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愈显颓废。
鱼听雪摇摇头,声音平和又有力。
“‘太平六策’第三策:天子高坐明堂,世族酒池肉林,黎民毙于荒野。民生多艰,百姓多难,为君为臣者,当为寒门读书人广开门路,以达下听。”
刻意遗忘多年的文章被这个女子再次道出,他的身子僵直,搁在膝上的手攥住了衣袍,却闭上了眼。
“先生,我曾与父亲无数次探讨过您所撰的‘太平六策’,其中对世族的整顿建议,为寒门学子的所争,对军队制度的改革等等,无一不是针砭时弊地指出了西楚王朝存在百年的弊病。”
“父亲说过,您是天生的政治家,只是生不逢时,所以才遗憾退场。若是再早二十年,您与先帝必是互相成就,名留青史的一对君臣,而西楚王朝也不是如今被世族蛀空、大厦将倾的样子。”
“这些年父亲也尝试过改革,无一不以失败告终。我比父亲看得更通透,若想立,必先破。您觉得呢?”
莫乘风,不,莫为寒睁开眼看她,眸子冷寂又睿智,神情淡漠,“你想如何?”
她笑意浅淡,如春风般拂平了他内心的焦躁,“我说了,若想立,必先破。西楚内里早已被蛀空,他的倾覆是必然,只是早晚的问题。既然如此,为何不在他倾覆之前培养出一个足够强大的王朝?”
“天下一统,坐在高位的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出自哪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是否太平,百姓是否安居。”
这次轮到莫乘风笑了,但他的笑声却沙哑刺耳,眸光锐利如刀地紧盯着她,“你想得到什么?”
她刚张嘴,他便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别说什么黎民百姓,太虚太假。我要听的是真话。”
鱼听雪尚未出口的话被他堵了回去,面上笑意淡了些,沉吟半晌低声道:“我想要公平。”
她抬头看向他,眸光坚定,“如您想为寒门学子争一条公平的路一样,我也想为天下女子争一条公平的路。我想女子能读书、入仕、从军,能自由选择成为王朝栋梁亦或是普通妇人。后宅不应该只困住女子,这不公平。”
莫乘风看着她半晌,最终轻叹一声,点头称是,“的确不公平。”
“先生,您能给我个入仕的机会吗?”她提起茶壶倒了盏茶,双手恭敬递给他,目带希冀。
他接过茶抿了一口,目光却狡猾,“可以。但你也知道,官位这东西,好比萝卜填坑,如今都没什么空缺,我也不好贸然跟王上讨要。”
她无奈笑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莫乘风见她如此表情,拍着大腿开怀大笑,声音刺耳。笑够了才面无表情道:“番禺。”
“可以。”
她答得快,以致他有片刻的愣怔。
“我说的是番禺,你知道番禺是什么地方吗?”
他怀疑这小姑娘根本不知道番禺是什么龙潭虎穴,所以他得“好心”提醒一下她。
“番禺势力复杂,当官的屈居江湖势力之下,也就是说你去了还得去舔那些江湖草莽的屁股。甚至可能你一辈子都不会在那里做出政绩来,你所求的“公平”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鱼听雪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真面目,“先生做漠北客卿十年,却任由番禺的江湖势力扎根发展,这不可能是先生能力不足而刻意忍让吧?”
“怎么说?”莫乘风来了点兴趣,向后倚靠在椅子上,静候下文。
“先生所图的有两个,其一:番禺的江湖势力愈壮大,日后被朝廷收编,对漠北兵力的助益愈大。是也不是?”
他点点头,并不意外她能看出自己的这个目的。追问道:“其二呢?”
“其二:你在等一个能接手番禺这个烂摊子的人,或者说你在等有能力继承自己理想的人。因为你不确定在自己有生之年漠北能够踏平西楚,所以你想培养一个继承者,在自己百年之后继续辅佐漠北,静待一统的时机。是也不是?”
鱼听雪嘴角露出笑,笑脸明媚,自信至极。
莫乘风静静盯着她看了半晌,坦然笑道:“不错。”
这姑娘不仅看出了他对番禺如此部署的目的,还准确无误地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鱼听雪,你很聪明,在政治方面也有着足够敏锐的直觉。我很期待你在番禺的表现。”
他坐直身体举起茶盏,鱼听雪笑脸开怀,亦端起与他碰了一下。
以茶代酒,预祝合作功成。
她站起身,后退一步朝他作揖,“多谢先生能给我这个机会。”
莫乘风摆摆手,直接撵客,“行了,快走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