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含着告诫,端是不愿霍栖再不留意地说出什么轻浮之言。霍栖对自己那张嘴多少也有点数,闻言就悻悻地闭了口,不跟他搭话了。
楚沁抬眸看看他,拨下几粒石榴籽放到他手心里,轻声说:“挺甜的,尝尝。”
裴砚噙笑吃了,一尝确是不错,索性将刚才剥出一块的那石榴重新拿起来,慢条斯理地将籽剥下,堆在白瓷碟子里,方便一会儿一起吃。
如此无所事事地等了约莫半刻,戏台上的戏终于开唱了。这样的戏园子里唱的戏五花八门,经典名目自然有,但也会穿插些自己写的新本子,让看客们瞧个新鲜。
是以从前在府里也偶尔叫戏来看的楚沁很快就看到一出没看过的,讲的是江湖上的事。起先是说两个江湖人士拜了把子,后来又一起行走江湖、出生入死,成了过命的交情。
后来二人先后退隐,又各自娶妻生子,打的交道就少了,有了几许“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再后来,当弟弟的那个不知怎的招惹了山匪,竟惨遭追杀。他带着妻儿辗转多地,还是难逃一死,拜把子哥哥赶到的时候他已命丧黄泉,但从柴房的空水缸里找到了他幸存的妻儿,就赶紧救出,带回了家。
为了避免山匪赶尽杀绝,这当哥哥的只得假称这是自己的妾,并说已相好多年,只是从前一直养在外头,如今眼看孩子越来越大了,不得不带回来给个名分。
然后便相安无事了很多年,直到孩子长大养父才告诉他真实身份。最后的结局落在少年人单枪匹马杀尽了山匪为父报仇上,戏台子上的打戏激烈热闹、酣畅淋漓,引得满堂叫好。
这种戏对楚沁而言本是看完便罢,她也跟着为武生喝了一通彩,就安然等着看下一出了。
然而坐马车回府时,两日自然要聊聊适才看过的戏,提起这一出,楚沁与裴砚起先也自然都是夸打戏精湛,可再深聊下去,楚沁忽而觉出了些别扭,薄唇抿了一抿:“却也有不好的地方。你看那当哥哥的,为了帮弟弟的亲眷隐姓埋名,假称是妾室庶子掩人耳目,自然无错,可这么多年,他竟也不与发妻吐露半句实情,焉知妻子不会难过?”
这样的细节,戏里没提。但这哥哥的妻子本也是江湖人士,若没嫁人应当活得潇洒畅快。于是楚沁下意识地觉得她既肯嫁人势必付出了真心,遇了这样的事不可能不难过。
接着,她忍不住地想起了一些“旧事”。
上一世,他也往家里带过外室与孩子,那时她虽自问与他情分不深却还是难受了一阵。
她私心里知道男人纳妾无可厚非,当时府里本来也有好几个妾了,多那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是止不住地在想:他们当了这么久的夫妻,他在外头有了外室、有了孩子,她都不配他提前知会一声么?
那时她一连几日都睡不好,连睡梦中都着魔般地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当然,那件事终究是过去了。彼时她那么想当个贤妻,再难受也没在他面前显露半个字,更没给接回来的妾室和庶子穿过小鞋。那妾室倒也是个识趣守礼的,待她恭敬客气,孩子后来对她这个嫡母也很孝顺。
这样的结果大概算是很好的了。
可现下回想起他接他们回来的那个雨夜,她还是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