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快要脱口而出:“是殿下教的。”
可他双手攥拳在身侧紧握,面色不改道:“是长兄教的,我幼时病弱,长兄便教我骑马射箭,以期强身健体。”
岑青云拿过一旁的轩辕弓,这原是宣宗赐给她的。此次离京时,她令崔池在风林轩中挑一件趁手的兵器,崔池便挑了这把弓。
她百兵兼备,从前跟着阿父出征,便是主帅身边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岑青云将弓递给崔池,道:“拉开给孤瞧瞧。”
轩辕弓以生牛筋混了剑麻作弓弦,若无超出常人的臂力,轻易是拉不开的。
崔池方才射了一箭,如今强撑着胳膊,也只能颤颤巍巍地拉满弓弦。
岑青云站在他身后,贴着他的背,胳膊抚上他的臂弯:“放松些,弓满易折,弦紧易断。”
她的手覆在崔池的手上,拇指勾着弓弦,另伸出二指捏紧箭簇。
岑青云靠在崔池耳边道:“步法与身法相连,乃射学入门第一义。初学必须严整步位,庶根本力足,而全身有主,不然则渐入于油,欲求射法之精进,断不能也。”
她呼吸时的热气扑在崔池颈侧,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岑青云却似并未觉察出他的僵硬,将箭尖对准百步之遥的檐下铜铃。
羽箭离弦,势如破竹。
“当”的一声,箭尖穿过铜铃,铜铃霎时间四分五裂,羽箭直直地没入梁柱之中,入木三寸。
岑青云收回手,后退了几步:“你如今年岁尚小,用这样的弓容易伤着胳膊,回头孤差人给你制一把轻便些的,这轩辕弓未免也太重了。”
她撑着肩膀,转了转胳膊,无意间却看到崔池手上一处血痕。
岑青云抓过崔池的手,细细瞧了一番,崔池道:“许是方才被弓弦磨伤了,并不碍事的。”
岑青云从怀中掏出崔池递给她的素帕,她方才为恐弄污了崔池的帕子,只特意收进怀里,并不曾用。
她将崔池手上的血仔细擦去,褪下自己拇指上戴着的墨玉扳指,套到崔池手上:“此乃孤之爱物,赏你了。”
崔池看着这枚熟悉的扳指,心中酸涩。
此韘乃先穆王遗物,阴刻了勾云纹饰,温润明莹,一直被岑青云戴在指间,片刻不曾离过身。
前世岑青云自刎后,这枚扳指被太子成旻扣下,留在了宫中,供奉在了凌烟阁的先穆王灵位前。
崔池低着头,学着岑青云的模样,摩挲着扳指,问道:“既是殿下爱物,我怎好让殿下忍痛割爱。”
岑青云半晌无言。
她说不清自己究竟在以何种情态对待崔池,似乎从见到崔池的第一刻起,她便觉得此人与不同。
许是因为他柔顺聪慧,又许是因为他昳丽貌美。
反正种种因由堆叠在一起,便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如今对崔池的偏爱,到底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还是因为她真的动了心。
但此刻,她看着崔池净白无暇的面庞,只是笑了一声,道:“你是孤的爱妾,爱妾配爱物,岂不两厢皆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