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吻便从墙上的裂口朝她吹出一股股冷气。
她目光迎寒,描摹他的眉目鼻唇。
曾经某天,她感受过他这样的刺冷。
深吸一道空气,何铁英的声音像微风抚过一片乱草堆:“我没有啊。”
“没有?”他的语气像听了一个笑话。
“这一段路,”何铁英看着他,伸出手指向前方,说,“是我回家的路,我并不知道你也会走这一条路。”
叶司莲眉尾一挑,这答案该说理直气壮还是令人意外呢?
眼前这张不见姿色的脸,眉眼平和,却带着倔强。
倒显得他无礼了。
可在刚才,在他朝她走来时,他分明瞧见她眼中漏出几丝慌乱。
呵!真是会伪装的女人。
叶司莲似笑非笑俯下身子和头颅,盯着女人的眼睛,手贴胸膛,像对她谦恭行礼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说,”他精致而克制的喉结滚动出一个又一个音符,然后串成“戏曲儿”丢在地上,“你没有想到,我和你这样的女人会这般有缘,连回家的路都是同一个方向?”
斯文周到的询问,极富教养的姿态,真是把夹枪带棒的讽刺玩弄到了极致。
何铁英睫毛轻颤,一时像被木马入侵系统而运行困难的机器,但她努力抓住了语言。
“差不多……你这样想也行。”
她的话尾也轻飘飘的,就差掷地有声了。
“呵!”叶司莲的鼻腔里蹿出更强烈的一抹笑意,“是么?”
刹那间,山肩倾覆,遮蔽天月,月色却袭至眼前。
何铁英呆瞪着眼睛,那里头倒映出欺上前勾引的月华的真容,山眉星眸的绝色麻痹了她的思维,她漂浮在眼前的深海。
凉夜却极浅,横在她与他之间,送来他身上那抹清浅却连绵不绝的香气,如琼草幽竹般美丽而蛮横地笼罩、蔓延,妄图在这个未沉睡的夜,将这场始料未及的梦境给吞噬、斯缠。
她撤不开目光,那经由上天细细勾勒的唇瓣再次牵动开合,垂眸引诱的夜妖念动了咒语:
“那之前的一段路……你为什么跟着我?”
太近了,近到她完全能看清这夜妖细密纤长的睫毛,夜色在他睫毛上极尽妖娆,连同那作祟的香气一并诱使着她。
心跳掷地有声:“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他低声问。
一粒石子被刻意掷入水中。
“美色在前,我就是想看看你这样的男人。”
水花跳起,叶司莲哑然。
果然是个厚脸皮的女人。
何铁英在水月之境里肆意流连。
在那片粼粼的湖中,明月也瞧见了自己的脸。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痴明的目光,在同一片湖里,同样的惹人生烦。
那汪静水似能把月拖向更深更沉,妄为得水波躁乱。
月亮不再瞧见自己的脸。
叶司莲冷然退开一步。
何铁英目光清明如许,她听见他好心发问:“那你现在看够了吗?”
这声音跟冻了层冰似的。
她沉默两秒,也问:“我没看够你就给我看吗?”语气是那么真诚。
像是被她这话给呛到,他眸光直接变成了狼牙锥,她这次偏头躲开。
叶司莲冷眼看着何铁英,她穿着偏深色的厚实的内里加绒牛仔外套,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笑脸,同骑着他面前这辆破摩托,厚着脸皮刻意跟了他一路的她一样愚蠢可笑。
而他……叶司莲瞥了一眼不该出现在地上的自己的影子,收回一切目光。
余光里的人忽然动了,何铁英转眼看去,矜傲美丽的背影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内。
黑色轿车驶离。
月色回到了天空。
何铁英静默数秒,向前开车。
接下来的路程似乎无端的漫长。
城市华彩如洪流,悉数涌来又悉数落于身后,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而他和她是路途中仅有的过客,与沉默、揣测相伴同行。
在凶猛的洪流中,她和叶司莲抵达下一个路口。
红绿灯再次无声倒数,秒数从零走到一,从一归于零。
她停在他的车后。
叶司莲注视着镜中人。当绿灯再次亮起,她在他身后转向另一个路口。
同行结束。
车窗外,她黑色发丝乱舞,迎风向左西行。
叶司莲收回目光,驶向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