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躯体的第一晚,素灯睡得不是很安稳。
属于原身一生的经历走马观灯般在她脑中放映。
从襁褓婴儿到草地上自由自在的女孩,她如一只不受拘束的小鸟,翱翔天地之间,可幼鸟终归是幼鸟,天生就对父母生有孺慕之情。
于是,年幼的鸟儿被关进了金丝笼,它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最阴暗的一面。
所谓的主人使它狼狈不堪,只能蜷缩在角落独自舔砥伤口,然而有一天,她的身体瘦弱到可以钻出这个牢笼。
鸟儿步履蹒跚地朝着出口奔去,谁知,希望戛然而止,主人丢弃了这个笼子,将它关入更加狭窄的笼子中。
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总是那么不公平!
少女不甘心地怒吼,黑色的怨念快要冲破桎梏占据素灯的心神。
可不公平才是最平常的,不是吗?
素灯平静地旁观。
第四次附身时,她是一对双生子姐妹中的姐姐,两姐妹生来长相一样,可因为一个江湖道士的预言,姐姐成了会带来祸端的灾星,而妹妹则是全然相反的福星。
姐姐想要赢过妹妹一次。
那是素灯第一次差点失败。
姐姐从小不受喜欢,同龄人经常欺辱她,素灯就是在其中一次醒来的。
睁眼后,她就掰断了对方的手,那人痛哭流涕地说,是她妹妹让他这么做的。
她妹妹知道的东西很多,会造纸、会吟诗、还说自己将来会成为皇后,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她。
素灯明白了,妹妹会造酒,她也学会了造酒,妹妹会吟诗,她也出了诗集。无论是妹妹会的还是不会的,她通通学了一遍。
父母开始对她有了好脸色,素灯想,等她做了皇后,就能完全赢过妹妹了。
可还没等到那一天,素灯晕倒后便被土匪绑了,与她一同被绑的,还有她的妹妹。
妹妹得意洋洋,说父母一定会选择她,因为她才是那个福星,而父母来了后,也确实选择了妹妹。
素灯并不在乎,可她不愿意失败,于是她制造了一场混乱,伪装成了妹妹,虚弱地被救了出去。
而妹妹,则死在了那场土匪□□中。
等父母将妹妹面目全非的尸骸找到,虚伪地落泪时,她将象征着妹妹的金色长命锁放在了尸体上。
既然要赢,就要赢得彻底。
素灯看着那对父母惊恐的目光想。
“小姐?小姐?”
久违的梦境离她远去,日光大亮,耳畔徘徊着寺庙的钟声。
春雨担忧地看着她。
素灯坐起身,接过湿帕子,擦拭额间的冷汗,“春雨,几时了?”
“小姐,辰时四刻了。奴婢方才见您脸色不好才擅自叫醒了您,还请小姐宽恕。”
“你做得很对。”素灯掀被褥下床,寺中鼎沸人声在她耳中清晰可闻,“春雨,可以帮我去拿纸笔吗?在古宁寺叨扰这么久,也该回府了。”
春雨鼻尖一酸,“是,奴婢这就去拿。”
她动作很快,回来时,素灯便换好了衣裳,浅黄上衫,紫罗裙,坐在窗边赏桃花,一幅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模样。
怎奈她家小姐是富贵家中最不受宠的那一个。
春雨压下心酸,将搁置纸笔的托盘放下,“小姐,纸笔来了。”
话毕,她拿过墨条开始研磨。
素灯赞许地看她一眼,随即展平信纸,提笔沾上墨汁。
——父亲安好,女儿知道错了。
她的字笔锋凌厉,苍劲有力,着实惊艳了春雨。
“小姐……您是何时练得这么一手好字?”
素灯一顿,然后将那张纸握成皱巴的一团,随手丢在了桌上。
她换了左手,重新写。
这次写出来的字勉强算得上工整,她拿起来晾了晾,嗓音温柔:“是祖父教我写的字,春雨要记住不告诉别人。“
春雨重重点头,她自然不会,不然云珠小姐又该说老太爷偏心了。
她暗自抹泪,又注意到自家小姐发髻散乱,便推着素灯的双肩,让她坐在了铜镜前。
素灯这才看到这张脸的真实长相,瘦骨伶仃,下颌尖细,但有一副好骨相,将那因为过分瘦弱可能产生的刻薄相化为了几分楚楚可怜。
乌黑圆润的杏眼如同浸了雪,明亮而冰冷。
脖颈的勒痕昨夜上了药,缠上了一圈白纱布。
再往上瞧时,春雨已经简单为她梳了个双髻,一两朵粉嫩的簪花点缀,可爱灵动。
然而她消瘦的双颊是改变不了的,春雨感叹一声,“若是小姐多长些肉,定然可爱极了。”
素灯笑笑,并不言语。
春雨又找来披风,为素灯披上,“小姐,今日还去殿中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