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暗下来,闾丘苓脚步轻快,墙面上白色的漆随时间被雨水冲刷掉。
殽杂的心绪在疯长,除了柽柳盆景,家里没发现任何和观音菩萨有关的东西。
经书、圣像诸如此类,全都没有。
再往前走,是葳延著的楼盘开发区,江若叶的父亲,江良樾是主要负责人。
售楼中心里面的人站在沙盘模型前,露着标准化的笑容。
两侧伫立着蓝色的罗马旗,上面写着:勠力地产。
匡杉镇从去年夏至开始拆迁,根据地方政策,除去拆迁款之类的赔偿,之后,每家每户会按人数在葳延著抽签分房。
目前仍有一些“钉子户”没有签字。放眼望去,房檐短残的楼房,还有一大片绿色的防尘土工布。
四下皆静,闾丘苓正微微出神,蓦地响起声响。
“汪——”
闾丘苓看清来人的面容,闵雪翮牵着金毛犬,眉目淡然:“去做什么?”
“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小狗。”
“走吧。”
她的视线突然顿住,木坎边那棵进入休眠期的石榴树,不知道被谁用塑料薄膜包扎了起来。
闵雪翮看向她:“怎么了?”
“这是渠砚兮的家。”闾丘苓解释道,心里产生疑惑,是覃珺屹吗。
走过这片区域,金毛犬陡然冲到最终的目的地,在小叶榄仁树前,踟蹰了许久。
几只鸟受了惊扑腾着翅膀飞走,迷迷糊糊间,闾丘苓以为自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闵雪翮重新给它套上项圈,金毛犬莫名的有些兴奋,树上的风铃摇动发出脆响时,它的尾巴却又垂了下来。
心神一动,闾丘苓鼓起勇气,摸了摸它的头:“不怕。”
她没给蕲蕲立牌位,玻璃风铃坠着的瓶子里,装着各种风干的花,尘土飞扬,里面的水不再清澈。
眼前,蕲蕲墓地旁的深褐色的土壤里,莫名陷进去一角蓝色的大棚塑料布。
金毛犬下意识伸出爪子去挠,闵雪翮牵紧绳子制止它,望着微微起伏的地面说:“应该埋得很深。”
没有锰钢铁锹、铲子之类的可以借助的工具。
闵雪翮找了一截木棍,在她旁边蹲下来,撬了没多久,塑料就断裂开了,丝丝缕缕。
闵雪翮猜测是盐碱渗入地表,析出了盐酸,塑料袋被腐蚀,导致不抗撕拉。
树荫下被拴住的金毛犬警惕地朝着不远处的混凝土建筑材料,一阵狂吠。
“水洗桃,嘘,安静。”天光灰蒙,闵雪翮转过头来打断它。
阴面处,只有潮湿的苔藓植物。
闾丘苓甩了甩手腕,隐约有要落雨的兆头,她索性直接上手挖。
理智被鲸吞蚕食,她挖得很用力,有几秒钟的恍惚里,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闵雪翮握住她的手腕,两个人的指缝里都填满了泥土:“别慌。”
挖了几分钟,蓝色的塑料布被闵雪翮扯出来,一部分土壤被拖曳出来,看着陡然坍塌的地方,闾丘苓摇了摇头:“不会的……”
闾丘苓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试探性地往深处挖,却什么都没看见,也没有尖锐的、平整的触感。
刺骨的凉意自方寸扑下。瞳孔突地一缩,稳定搏动的心脏怦怦跳,眼泪猝不及防地跌了出来。
“怎么了?”晶莹的泪珠落在闵雪翮的手背上,他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闾丘苓用双手捂住脸颊,试图将眼泪逼回眼眶。
“蕲蕲不见了。”
墓穴里,本该躺在地下的黄檀木的骨灰盒不见了。棺材匠告诉她,在保存的不够好的情况下,它的寿命也能达到二十年。
为了防潮、防腐,她还在四周埋了福泽土,如今,距离蕲蕲去世才过去三年。
路灯下,陆陆续续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路过,言笑晏晏。闾丘苓慌乱地转过身去,不想让人看见这副“丑态”,唯恐无处遁形。
闵雪翮走到闾丘苓的面前,撩起她棉服上的帽子给她戴上,帽沿却有些短。
“那天,是我妈把蕲蕲带出去的……”她仍竭力地用手掩着自己的脸,整个人都在颤抖。后方有几个散步的人越走越近,闵雪翮什么也没说,整个人挡在她面前,虚虚地将她拢进了怀里。
闾丘苓低下头来,闵雪翮的脖颈的近在眼前。指腹上的泥土尽数抹在了脸上,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极了一个卸去假面的小丑。
滑稽至极。
闾丘苓慢慢地、坚定地说:“我该……剪头发了。”
夜月升起,覃珺屹手里捏着一个树脂材料制成的公仔钥匙链,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他遥遥望着小叶榄仁树上的玻璃风铃,中间悬挂着一则棕色的吊签。
上面手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