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唇很久没从杯口上离开了。我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刚满上的酒,一直到水位下降了一半,我的余光瞥见里德尔从人群里脱身,神色悠然地走到我旁边。
“我想和您换一下位置,先生。”我旁边的那个陌生男人也没有推脱,当即站起来离开了座位,里德尔礼貌地和他说了声谢谢,随后坐了下来。
我的手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他没有说什么,捏住了我的杯子,不由分说地将杯子从我手里抽走过去。酒杯他身前晃了晃,然后被放置在了桌上。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平和的侧脸。他终于开口了,只不过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酒杯,目不斜视,显得十分随意,却又令人寒毛直立:“去哪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组织了两秒语言,最后用尽可能平静无波澜的声调给出了回应:“我不喜欢舞会,你知道的,我不爱跳舞,更没什么人交谈,所以我去楼上随意走走放放风罢了。”
“是吗?”
他深邃的眼睛转向了我,我很迅速就挪开了视线,平缓地点点头:“是的。”
“你不喜欢跳舞。”他重复了一遍,“那如果,我邀请你呢?”
我惊了一下,看见他松开了捏着酒杯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身体一贯地挺得笔直,伸出了他的手。
从淡漠的神态到高傲的姿态,我觉得这不像邀请,而是命令。
他没给我留任何拒绝的余地,但我依旧还是这么做了。
“我不会跳舞,你是知道的。”我的语气带上一丝请求的意味,“而且,我不习惯穿这种鞋子,它们有些磨脚,很疼。”
里德尔完全没有理会我的言语,维持着这个姿势站在我面前,我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向边上扫了几眼,首先就瞥到兰布西那醒目的银发,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食死徒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常。
他们震惊黑魔王正站在一个“食死徒”面前,而这个“食死徒”竟坐在座位上让他等待,更为震惊的是他们的黑魔王大人还仍然倔强地站在原地。
我察觉到了他眼底藏匿隐忍的危险的戾气。
我闭上了嘴巴,低着头不去看里德尔,默默把手搭了上去。他握住了我的手,力度大得快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但我没敢出什么声音。
他带着我来到了舞厅中间,混在众多翩翩起舞的客人中,摆动的衣裙将我们隐蔽得很好。
我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出差错,脚踝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在音乐的高潮,他举起手,我在他手底转了一圈,腰间突然被包裹住,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量,我一个没站稳后仰过去,倒在他怀里,脚差点崴到。
我刚想挣脱开,他的另一只手也从身后环绕过来,冰冷修长的手指钳住我的下颚,硬生生把我的脸调整了一个角度。我痛呼了一声,紧紧地蹙着眉毛。
“看。”里德尔低沉而缥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呼出的滚烫气息打在我的耳朵上,然而除了恐惧,我没有感觉到其他任何东西。我的睫毛抖了抖,下颚骨被捏得生疼,甚至那种麻痹的痛感一直贯彻到大脑。眼睛向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墙上高高挂着的一副油画。
底色是老旧的灰黄,对比色的冲击感极强,我依稀辨认出其中模糊扭曲的无数张人脸,他们裹在厚重的颜料里如同沉溺于泥沼,被框在黑色的笔触交杂的中心,表情各不相同,红色的颜料没有被调和均匀,像流水一样,呈出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竖线式纹路。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很仔细地观察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说,“这副画很有趣,是不是?”
我无法作答。
“你知道它的创作背景吗?”他凛若冰霜的声音敲击着我的灵魂。我摇了摇头。
“这是克诺斯为自己的小说作的插图之一,”里德尔平静地宛如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故事,“也许你没听过其中的故事。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想从死神手里解救他的妻子,却于从地狱回到人间的路上听信了恶魔萨麦尔的谗言,将刀伸向了一个无辜的女人,然而他不知道他妻子的灵魂就藏在那个女人的身体里,得知真相后的他红了眼,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手上沾染了什么罪恶,因此他在愤怒和仇恨的趋势下被永远困在了地狱。”他轻声道,“你应该知道你在做什么,对吗,艾斯莉?”
他冰冷而危险的态度令我由内而外地为之战栗,两滴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自从克雷尔婚宴上发生的那件事之后,尽管他没有发现什么,但绝对是对我有所怀疑的,我能感觉到他开始比从前更为警惕我。我敢肯定我没露出任何破绽,就算他早就怀疑我什么,也拿不出证据。
我猜,或许他以为我背着他去做了些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可惜这一次我真的只是去找了奥赖恩,并没有做其他任何事情。
自负又多疑的人。我讥讽地想。
“跟着我出来的时候,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他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