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督造一早赶到勤园,拿来两个钱袋,递给如意,解释道:“这多的一袋是您这三十日的工钱,去掉被扣掉的,剩下的已经帮您换成金币,方便携带。这少的一袋,是杨将军另付给你的,以聊表他的谢意。”如意只将多的那一袋拿了,放在怀里揣好,另一袋却没有接过去,笑着对张督造说道:“你家将军如此小气,我若多拿了他的钱,再让他因为这点钱记我几十年,被你家将军记挂着,可不是什么好事。”张督造无法,只得将钱收好,给杨泽复命去了。
如意出了将军府,书阳已经架着马车等候多时了,如意伸出手臂,挽住书阳的脖子,将自己软软的挂在书阳身上,说道:“书阳,我好累。”
书阳将如意拦腰抱到马车里,闻到她身上的乌鹤丸的气味,不觉得皱眉道:“小姐,您又服用乌鹤丸了?这会折损您的神寿”。
如意不以为意的说道:“病病殃殃,什么都不能干,活得再长也是无趣。书阳,人人都想寿命绵长,即使老病不堪,困于床第之见,也要多活那一日两日,好像多活几日,便胜别人一筹,我却不要那样。”
书阳是雀妖,目力极好,调转车头之际,他看见将军府远远的塔楼里有个青年男子正凝视着他们,书阳不卑不亢的和那人对视了一眼,驾车离去。
杨泽只觉得自己心似乎停跳了一拍,如意的夫君书阳竟然是个妖。如意虽然只是一个知政府的中下级官吏,离阳城官级比她高的官员不计其数,但她看似谦卑平和,眼角眉梢却偶尔会露出一丝藏不住的高贵之气。杨泽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北元故国的贵族,或者是王族也未可知。可这样一个贵族神族怎么会委身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妖,在那些高傲的神族眼里妖只配做他们的侍从和奴仆。
神说人、神、妖三族平等。可神即使举止上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骨子里也透着俯瞰众生的傲气。人和妖也有大富大贵的,也能和神平起平坐,谈笑风生。可为奴为婢的却从未有神,那些从事低贱劳苦的工作,用自己的血肉换取微博的收入,勉强糊口度日的都是人和妖。
妖甚至还不如人,人生下来就有神一样的面孔,人没有灵力,寿命短暂,人用自己的软弱得到了神的怜惜。而妖,在未幻化出人形之前,是人人都可捕食的野兽,它们满身污垢,为了活命,四处逃窜,妄图在这繁华的世界里寻求一块小小的栖身之地。即使幻化出人形,终于不再是被端上餐桌,被剁的血淋淋的肉块,它们丑陋的本体也往往会受到人和神甚至是自己的嫌弃。为了彻底隐藏自己,很多妖会在身上插入锁魂钉,用以屏蔽掉妖的一切特征,伪装成神,存活于这世界。杨泽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间,那里也有一枚锁魂钉。
五百余年前,如意那时还叫和庆,是北元国的公主,因为体弱畏寒,自幼便被送到南元国都大宛城生活,和南元幼主长平在霄云宫一起长大。长平比和庆大了一百余岁。和庆总是跟在长平后面脆脆的喊着长平哥哥,长平哥哥。
和庆刚刚学会隐身术时,她喜欢偷偷隐身,然后猛的扑到长平身上,做个鬼脸,吓唬长平。其实以她的灵力,即使法术学得再精通,也能被长平一眼看破。可是长平乐意配合她,每次都装作被吓一大跳的样子,和庆很得意也很开心。
这一日和庆隐了身,躺在清凉殿外的大树上,眯着眼睛数天上的飞鸟:“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一个侍从捧着个木盒,急匆匆的从树下经过,却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手中的木盒飞出去老远。侍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抱起木盒,打开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一个看着只有百余岁的幼童,穿着下等宫人的粗布衣服,慌慌的跑过来,搀扶起侍从。侍从拿起木盒,对幼童说到:“我腿跌伤了,不能动弹,你帮我把这个木盒送到花梓殿去。”
幼童伸手刚要去接,却被飞来的一片树叶打在了手背上,幼童一惊,抬头去看,和庆从树上飘然而下。和庆挥了一下衣袖,木盒被打开,里面的玉璧已然碎成两半。和庆对跪在地上的侍从说到:“你不小心摔倒,损坏器物本可原谅,可是你却企图嫁祸他人,其心险恶。你自行将东西送到花梓殿,说明原委,领罪去吧。”
侍从从地上爬起来,捧过木盒,后退着离去了。幼童并不认识和庆,只是看到侍从恭敬的跪下了,便也跟着跪下了。
和庆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幼童很是害怕,南元国君虽然仁厚,但对待妖却多有苛刻,修炼出人身千年,因为小错,一朝被打回原身的妖比比皆是。幼童不知道和庆是谁,也不知道和庆会怎么处置他,他战战兢兢地小声回答道:“小人刚入宫,还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红雀妖。刚才那位大人是我的师傅。”
茂密的树叶将阳光筛成一个个小小的光斑,洒在幼童身上,风吹过,光斑摇曳不定,似乎在写字。
“你从今天起就叫书阳吧,你不要再回你师傅那里了。你师傅也并非良善之辈,受了责罚,恐怕会迁怒于你,我跟长平哥哥说一声,你跟着我回清凉殿,做我的侍从吧。”如意莫名地对幼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