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次次的蜕变,逐渐长成一个精明聪慧、直爽、干练且有趣的人,成为一个我并不非常期待成为的人。
眺望未知的土地时想起我的祖辈们,愚昧的山的孩子们也曾伐木造舟,在涧外的湖面上扬帆起航,但很少有人活着离开这片故乡。我的父亲,曾随暮霭里的波涛和小舟一同逝去在湖面上,或许,他现在已经漂流到远方,和那些一样鲁莽的先行者一样,离家比我更远,比我更懂得海浪。
在船上度过了一个日夜,嗅着咸腥的气息,呕吐了半宿,我想我终究是热爱山峦、天空和土壤的。信使看着我的模样,沉默着,也始终没有睡着,他仿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样貌,就像看某一个无法适应这个恐怖世界的可怜人那样。
第二日晌午前才踏上新的土壤,教廷信使陪我去了不远处的镇子,看到那繁华市镇时我豪情满怀,觉得自己已经深入这个世界了,殊不知这只是王国边陲,教廷信使只是要领我在小镇上买些东西,雇佣车辆送我前往第四旅团的所在地——第十六枢。
这个小镇上倒是安逸,热闹而平凡,周遭的林木恰似正腾起翠绿的雾霭,而我刚从覆雪的山间走来,我褪去棉服,学着信使的模样,僵硬着脸,装作不苟言笑,把那副单纯、生涩的少年面孔遗弃令我作呕的湖里面。
在步入小镇的时候我对信使说:“先生,这个小镇就在第几枢内?”
信使拗头看向我,无奈地说:“这里不属于三十六枢内了。”
“可是这个小镇上一点防护的设施都没有,甚至连戍卫所都没有看到,不在枢内,就不怕被袭击吗?”
“怕?”那教廷信使细声笑着,他那瘦削、浅棕色的面孔上有细小的伤疤,愈笑就愈丑陋,“你尚还没有在旅团学习过,毕竟这些事不是能让平常百姓能够随便知道的,等你任职旅团注记之后你就全会学到了。”
信使把断了小指的大手放在我的头上,把我的脑袋拧向西北方,这时我才注意到,越朝西北的海边去,树上的绿叶就越稀疏,信使在我的耳边悄声说:“那边的海里住着禺疆。”
“不过......你可知禺疆是谁?”他想起来我还只是个刚离开群山的无知少年,又问了我一句。
“禺疆?黄帝的孙子?”这样的事我还是在典籍上读过的,于是我略觉得惊异,并没有想多少,毕竟,当时很多事都完全不懂。
“正是。”那信使倒是欣赏我的模样,不过这也是报考旅团注记的常识吧。
信使继续说道:“禺疆自一百七十余年前的古龙裔复辟之战起便常住在这片海里,自然可以保这片区域的安宁,说起来,你的家属于被低谷隔断的山脉,在禺疆住在这片海域前还不是个岛呢。”
这我倒是没有料到,我始终以为我家处在枢内,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才从来没有遭受过古龙裔的袭击呢。我觉得这话说出来必定会被信使嘲笑,也就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信使默默带着我在早冬的海边小镇上行走,直到路边出现一家门前挂着篱头溺尸首的店铺,店铺的招牌上用不知什么生物的骸骨拼凑出四个大字:“弱子祝首”,我也是头一次见到篱头溺,此前在异苑上看过,是傍海大鱼,脊上有石十二时,那篱头溺吊在半空早已风干了,暗沉沉的仓蓝色,眼窝空洞洞的。
这个世界自古老王者的血脉日渐式微时起,人类就已经失去了与古龙后裔对抗的能耐,人类为了活下去所做的努力便是学会了利用弱子与祝首,所谓施弱子,其实只是利用各种物件、植物、血肉、气味等等来驱离对应的弱小异种,如我与信使这般的普通人,能做来保命的也只有这些。
至于祝首,这要提及旧王时代的王庭军队讨伐古龙裔时曾遇见狴犴血脉的一只龙兽,其名为祝枝,皮如蚬木,苍白而坚如金石,四足如根系般扎进土壤,高若楼阁,头首能够骤生枝桠,恰如激射而出的长枪,无坚不摧,苍白且寒凉,刀剑劈砍其枝如同劈砍铁砧,随后刀刃上还会遍布寒霜,与祝枝一战,阵亡四十余兵士,血液浸透了大片土壤。
最终由盘瓠之子以咒火之力将祝枝炙烤而死并抽离了它体内的古龙血脉,盘瓠之子将祝枝尸首送回王庭研究,寻常古龙裔在身死并被抽离龙脉后,内脏浸泡在新鲜血液中仍可以保持活性,并以此作为弱子使用,其余尸身都会腐烂后化作泥土,但祝枝较为神异,被炙烤干枯后还能保持完好,后来经过研究,才发现祝枝的尸首可以被古龙血脉的力量催动,有着屠兽猎魔的巨大威能,自那以后,狴犴血脉的龙兽尸首都变成了宝物,用来炼制成各种奇异的龙兽兵器,并且被称为:祝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