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掀帘出去时，正看到严嵩侯在外头，身后是紫宸宫领路的两个小太监，齐声给他行礼：“见过小侯爷！”
严嵩对于这等纨绔子弟，向来连眼神都吝啬给予，谢蕴看了他一眼，按下心底的厌恶，未置一词，大步走了出去，带起一股雪松冷香凛冽扫过。
“严大人请。”阿澜垂眸请人进去，回首间一眼望去，烟青色长袍光泽流转，包裹着少年劲瘦的腰身，腰间坠玉镶珠，少年气质华贵，如珠玉琅琅，引得几个小宫女眉目含羞，霞飞双靥。
“老臣叩见陛下，冬日寒冷，老臣犯了腿疾无法行礼，望陛下赎罪。”严嵩抚了抚袖子，抬眸打量着斜靠在榻上一脸病色的小皇帝。
萧辰昱道，“严爱卿莫要多礼，阿澜，赐座。”几日不见，这倚老卖老之徒依旧面目可憎。“可让太医院瞧过了？”
“谢陛下惦念，老毛病了，泡着汤药便成。近日朝中政事繁忙，未能日日给陛下请安，望陛下恕罪。”严嵩坐在下首姿态随意，神情轻慢。
萧辰昱眼眸微闪，“朕岂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怎会怪罪于您，是朕贪玩伤了身子不能上朝已是万分愧疚。”
“不知陛下寻臣所为何事？”
“……是……”小皇帝语带迟疑。
严嵩挑眉道，“陛下但说无妨。”
“只是严爱卿也知晓，朕这一病，课业怕是又要落下许多，母后总训斥朕不学无术，若是知晓因病便如此懈怠，怕是更为不满。……本想……劳烦严爱卿每日下朝后加以指点，又恐耽搁了政事。朕便想着爱卿的学生定然也十分出色，不如指派个门生来陪朕读书，也好对母后有个交代。”
萧辰昱神色忧虑惶恐，瞧着好不可怜，像是深怕会母亲厌弃的孩子。
“陛下有心，老臣亦欣慰不已，臣惭愧，确实分身乏术，不过也幸而收得几位天资不错的门生，待明日臣便带他们进见，陛下以为如何？”严嵩对萧辰昱的谦逊极为受用，答应的十分爽快。
原来这招这么好用，萧辰昱想到那个装模作样的姑娘，心中的郁气不由散了几分。
“如此甚好，有劳严爱卿了。”萧辰昱面上欣喜孺慕尽显，随着脚步声渐远，视线落于角落的碎片，神色收敛。
“严大人这是心大了，愈发不知收敛。”月瑶面色不渝。
“哪位朝臣入仕时不是满怀壮志，一心愿为黎民社稷死。”萧辰昱看着角落里四分五裂的杯盏，“如今都是一门心思想爬到朕头上，又有几个记得初心。”
惊鸿楼内院里，亭轩遍布，园中奇石森耸，深处引了处池塘，上有亭台楼阁，沿着九曲桥可通往亭中小坐。然如今是冬日，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一个身着粉霞色月华袄裙的姑娘披着半新不旧的大氅，在院子里费力的挥舞着扫帚，发间的步摇晃出虚影，指间被冻已经微微发肿，嘴里不住念叨着，“呵，这算什么，是自愿的，自愿的，是自愿的，对，小爷活该。阿宣阿东，你家主子要被冻死了……萧辰昱你给我等着。”
柴房里收拾的婢女瞧见他不知在念叨什么，还补了句，“卫姑娘，可否动作快些，一会楼里要来客人了。”
卫斯尧皮笑肉不笑的应着，心里几乎要呕出血来。
萧辰昱今日起得早，在御书房里翻了一上午的奏折，不是日常请安，便是谁家又备办赏花宴，一副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模样，她扔回堆里，道：“往日里也是这些？”
“回陛下，昨日还有些吏部官员考核、户部税收和安国寺扩建的折子，陛下若需要，奴才这就去内阁取。”阿澜将浮尘搁在臂弯，将击飞出去的奏折捡回来。
萧辰昱随口道，“不必了……”又是一顿，“让吏部将去年底官员考核调动的折子再送一份过来。”
她仰靠在蟠龙琉金椅上，看着那推成山的废话本道，“原来是朕没挑对日子。”萧辰昱也不甚在意，送上来的奏折本就看不出什么结果，今日的更是满篇废话，白白耗费一早上的功夫。
“今年冬日多雪，不见他们关心郡县中是否有百姓受灾，反而日日问朕心情如何，若真想知道，不如都送进宫来日日陪着朕，也算全了他们的拳拳忠义之心。”
阿澜轻笑，“陛下说笑了。”
萧辰昱起身立在阿澜面前，按着他的肩膀道，“阿澜，你是朕的侍读，不称奴。”
阿澜眼眶微涩，“是臣愧对陛下隆恩。昨日严大人已为陛下挑选了合适的侍读，奴……臣身体残缺，怎能污了陛下圣明。”
萧辰昱轻笑，“原来你也会闹脾气，那日严嵩的态度你也瞧见了，他眼里何曾有朕，往日朕只当他们是瞧不上朕，如今想来，怕是更希望没朕这个皇帝。”
如今宫里还留有几方势力的暗桩，她也不好突然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只能徐徐图之。
“陛下……”阿澜满脸忧色。
“无妨，你只要相信，朕需要你，朕也会护着你，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