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过前厅和走廊，直到北厅，赵明月轻轻扣门：“姑娘。”
“进来吧。”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如昆仑之巅千年不化的寒雪。
门扇开合撩起的轻风抚过罗帐，掀起波澜，映着那道人影，如兰如竹，清润淡雅。
屋内燃着檀香，味道算不上温和香甜，竟带着些凌冽清凉之感。
“在下方旬，”穆允拱手，随口诌了个化名。除了身边亲近之人，少有人知道“方旬”是他的表字。
“听闻天璇姑娘算术通天，方某特来向姑娘问上一卦。”
穆允向来不信算命求道之术，不过是披着鬼神道法的外衣，故作玄虚玩弄人心的伎俩罢了。
帐后之人声音中带着微微笑意，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公子一无问卦之心，二无敬天之诚。无心无诚，则卦不灵。”
穆允在圆桌边坐下：“方某若不问卦，又为何来此？”
“世人问卦，无非是为权、为财、为姻缘，这些绝非公子格局。公子如今所求之物，在于己心，而不在卦象之中。所以天璇以为，公子此行，不为问卦，而为解惑。”
穆允笑道：“那姑娘以为，在下所求为何？”
隔着袅袅香烟，轻纱薄帐，穆允看向里面的身影，突然间心生莫名的好奇。
他唇角带笑，满是潇洒之色，仿佛行走世间之路，亦可随时抽身离去，全无挂念。只听帐内之人缓缓开口，撩动心扉。
“公子所求正义与真相。只是真相难寻，正义难求。公子处处掣肘，步履维艰，唯有尽力以求无愧于心。是故，天璇方才说，公子所求之物，在于己心，而非卦象之中。”
仿佛一只手轻柔地拂去积落的尘埃，挥散笼罩的迷雾，近在咫尺的山水露出面貌。
有人倾盖如故，一面即知此心。
穆允微怔，强压下心中异样，一句一顿，单刀直入道：“方某想向姑娘求问，天岁石的下落。”
一片静谧与沉默。穆允摇晃着折扇，耐心地等待，只是眼中多了一丝寻味。
清风吹起薄帷，帐后人影微动，显了清秀面容：“天地千年岁月开，五百年来尘世昏。更向神仙求天岁，白云深处觅昆仑。”
“公子乃睿智之人，不信天命，长生不死亦非公子执念。求这一卦，无非是要试探天璇……”陆云渺走到圆桌边，与穆允相对而坐。
“天璇已言明，无心无诚，则卦不灵。是故，公子所愿，天璇做不到。”
穆允笑道：“若有其他心诚之人向姑娘求问天岁石的下落呢？”
陆云渺摇头，正色道：“死生乃天命，人力虽可为，但终究有限。传言天岁石有起死回生、长生不死之效。可天璇以为，若真有一药可突破这生死轮回的世间规则，与天同岁，此事只怕违逆天道，反噬自身。事关死生大事，天璇不敢妄测。”
穆允一副蛮不讲理的纨绔模样：“天璇姑娘这也不测，那也不算的，看来这玉茗轩也没必要存在了。”
陆云渺轻声叹道：“天璇昨夜观天象，算到今日会冲撞了权贵，看来公子就是这位权贵了。”
“姑娘！”一名侍女突然惊慌失措地闯进来，顾不上行礼，着急道，“外面突然闯进许多官兵，说是宁王殿下要搜查我们玉茗轩！”
炉中檀香已烧至尽头，烟雾渐薄。
屋中气氛陡然一沉，方才谈笑风生随香雾散去，如梦似幻。
陆云渺看向对面之人，叹气道：“听闻陛下下令，由宁王殿下彻查金陵官员陈故元与何敬忠遇害的案子。王爷这是怀疑我玉茗轩与这两起案件有关？”
穆允挑眉，未直接回答：“哦？天璇姑娘还算出本王的身份了？”
陆云渺坦白：“天璇不是算出来的，而是看出来的。宁王殿下表字方旬，虽知道的人不多，可若有心，总能打听得到。更何况……”
说至此，她又满脸真诚地提醒道：“更何况，殿下乃京中许多未婚女子的倾慕对象，口口相传，天璇也有所耳闻。殿下日后出行化名，还是更为谨慎些才好。”
“……”穆允扯起嘴角，别有深意道，“姑娘慧眼，确实非常人所及。”
陆云渺听着着叮铃咣当翻箱倒柜的声音，无奈叹气。
确是她给宁王府留下诱饵，将穆允吸引至玉茗轩，影响穆允查案方向。
但宁王府这喜欢掘地三尺的毛病却着实令人不适。
穆允眼中温和不再，只余眼底一片冰冷：“本王奉旨查案，天璇姑娘，我劝你说实话。”
陆云渺蹙眉，似是不满：“王爷，算卦之人只卜问天意道法，不揣利害得失，不看升沉定事。对于已发生的事情，不知道的，便是不知道。还望王爷莫要为难。”
穆允神色愈寒：“何敬忠和陈故元是你杀的吧？你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在他们府中安插了细作，目标达成后便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