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府,疏云居。
颜芙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堂屋的玫瑰椅上发呆,时进夜半,白日里穿在身上的那件缠枝花浅赭对襟长褙子却没有丝毫打算脱下就寝的意思。
盯着窗下的铺地柏盆景看了许久,颜芙微昂起头,将视线重新聚焦在面前桌案边的雕空圆盒上。
一个时辰前,画碧拎着圆盒脸颊微窘的神情仍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小姐…陆大人他说…多谢你的好意…但这凝露就不必了…”
她的示好就这样被陆宸客气地拒绝了。
陆宸的选择出乎了颜芙的意料,那颗原本志得意满的心停动了一瞬,引得颜芙整个人都开始发慌。
母亲白日里话又萦萦绕绕地在耳边响起。
“阿芙,宋御医说陆珏的病情一年前就已入阴脉,如果那时有良医为其诊治尚有一线生机,但是拖到了现在,已经药石无法,全凭天意看活到哪天了。”
陆珏是她的丈夫,一年前突然生了痼疾,饥饿却不愿意吃饭,好不容易吃了些东西下去,没过几个时辰又吐了出去,侯夫人焦急万分,请了好多京城里的大夫为陆珏医治,陆珏的病情却仍旧反复无常。
王氏知道颜芙这边的事后,也十分愁苦,半月前,她借着入宫探视长女颜丹的机会,同身为贵妃的女儿提起这事。
颜丹知晓事情的轻重厉害,立即遣人找了尚药局的宋御医来,嘱托他以为颜芙开安胎药的名义,匿名前往靖远侯府为昏睡中的陆珏诊脉。
得到陆珏时日无多的消息后,焦心乱气的王氏再也等不及按规矩同靖远侯府商量颜芙返家做客的日子,直接在炎炎的热日中紧闭门窗,拧了白布敷在额头,盖上厚被子,装起病来。
颜芙以为王氏真的生病了,同侯夫人吕氏匆匆禀明过后,当天,便带着颜鸢回了丞相府。
知道王氏身边的孙妈妈在无人处同她耳语后,颜芙才知道母亲的一片用心。
虚惊一场的忧虑还没有散去,陆宸病危的消息又带了更重的愁虑给她。
“陆珏一死,靖远候不可能不去大宗正寺请封新的世子,届时你也不再会是靖远侯府的世子夫人,我们颜王家两家与靖远候府关系就会变得浅淡,不利于你大姐姐和三皇子在宫中的处境。”
“所以阿芙,无论靖远侯府的世子是谁,靖远候世子夫人的位置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
颜芙记得自己当时紧咬下唇地点了点头:“母亲,这些女儿都懂。”
她懂,坐稳靖远候世子夫人的位置不光是为了大姐姐和三皇子,也是为了她自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京城那些贵妇之间捧高踩低的恶劣丑态。
她当时义无反顾地拒绝陆宸的真挚情谊,转而选择嫁给吕氏的亲生儿子陆珏,也是因为此。
颜芙这边甫一想到陆宸,王氏那边也恰恰好提到陆宸:“阿芙,至于新的世子,阿娘觉得靖远候一定会选择陆宸承袭。”
“陆宸从小养在侯夫人的名下,听说若不是侯夫人后面身子变好可以生养,陆宸就是靖远侯指定的世子。”
“陆珏死后我要转嫁给陆宸?”颜芙有些为难道:“可是陆宸已经娶了妹妹颜鸢,并且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王氏也知道事情棘手,不好操作,她见颜芙有退却之意,忙劝说道:“阿芙,生死攸关前,没有那么多姐妹温情可言。”
“虽说颜鸢也是咱们颜家的女儿,但是她从小就不亲近颜家,动不动就出府跑到那生了病的李姨娘身边待着,一待就是几日,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就连刚刚她进内室看我,都未多唤我几声母亲,若她做成了靖远候的世子夫人,我怕她会教唆陆宸敌意颜家。”
“哦。”颜芙垂了眸子,发现自己的手心在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层湿津津的汗水。
王氏继续在她的身旁循循地讲着:“阿芙,你不要怕,母亲这段时间想了想,你和陆宸之间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当年毕竟对你倾心深许过,男人的脾性你我母女也都清楚,最是忘不掉那个得不到的人,他这些年定然也是对你念念不忘的。”
“并且,居我观瞻,陆宸当年突然请媒人上门求取颜鸢,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小丫头有三分的样子像你。”
听到这里,颜鸢的面颊兀地发起烫来。
正巧那时有下人来报陆宸提了东西登门探望,王氏心念忽转,有意想试试陆宸。
于是乎,丞相府的晚膳时分便有了大伯与弟妇坐在一起的奇怪场面。
席间,颜芙按照事先与王氏商量好的那般突然打翻热汤,用以查看陆宸的反应,见陆宸不负众望地替自己女儿接住了碗,王氏很是满意。
颜芙也觉得陆宸是对他余情未了。
但是现在…
颜芙站起身,无声地行至桌案前,抬手,慢慢地打开那个雕空圆盒,取出其中裹在白布里的长颈小瓷瓶。
这玉豉冰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