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的声音从屋檐一直流淌到回廊下,不留神肩膀就能溅到水珠。黎玥瑶的居所此刻半卷半掩,门外站着几个垂首侍立的丫鬟。郑绾随口问道:“伺候殿下用过早膳了?”
小丫鬟道:“正用着呢!何州牧在里面回话,殿下要咱们出来等。”
郑绾点点头,果然有声音传来。她擦擦肩头的雪水,轻轻推开门,寸缕光线随着她细长身影又转印到外邦进贡的织毯上。画窗影子也斜在桌前,将一坐一起的二人分来。早膳摆满了一桌,碗碗碟碟的中央放着一尊青花瓷,插着紫藤花,错落着点缀着几朵茉莉。
“不知道州牧在此,妾去问州牧请茶来?”郑绾嘴上说着,眼睛却不离那束花。
何昔笑道:“不必,今日有新鲜消息,说给小殿下听。只怕宫里有人来接殿下回去,只在须臾,臣且去接待。”
郑绾见何昔远去,才走近细瞧花瓶,原来不是真花,而是琉璃仿生的花,多么精细,巧夺天工,似乎连露珠都可以见到。郑绾心一颤,将花束仔细摆放在苏绣软垫上,端起那花瓶透着光看去。薄如纸翼的花瓶底,似乎隐隐约约可见一个“道生德畜”印迹。黎玥瑶见她面色有变,也学着她的样子眯眼看去。她喃喃念叨:“道生德畜?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长之……莫不是?”
郑绾小心翼翼收齐花束,物归原位,道:“元宫秘辛,不曾告与殿下深晓。家父罪臣……”
黎玥瑶忙捂住她的口道:“人已亡,无所谓对错,只可惜令尊这满身绝技,只留下着一二念想给你。”
郑绾看着手中的紫藤花栩栩如生,又道:“卫宫也有能工巧匠,善琉璃。天下能详着不过十万中择一。这琉璃花是宫中臻品,连皇后娘娘宫中都不曾四时常新,宫中高位后妃也尽得些小巧花样做富丽装点。如今天下大定,休养生息多年,大公主府这一捧老琉璃,怕是在娘娘宫中也不寻常。”
黎玥瑶细细想来:“确实不曾见姑姑摆过这样的闲景,这花的样式,也比那些头上戴的巧。”
“那殿下可曾想过,为何国亡十年,大公主一切如斯?”
门突然又被开启,黎宝真宝蓝色的袍子兀然出现在尽头,她踩着阳光的痕迹走向前来,宽大的衣摆摩挲出酥酥的声音。她明显重扫峨眉,理妆而谒,双膝轻屈,道:“来给殿下请安。”
黎玥瑶亲自上前拉过她的手道:“长姐多礼。楣儿病中,姎不能见,反倒耽误长姐照顾她。”
黎宝真又一鞠躬,道:“殿下记得她就好。她也不是小孩子了,饿了两顿,喝了药好多了。倒是昌平妃的小郡主着了凉了,刚请府医问了情况,写明四诊,要妾开方子。”
“怀冰昨天还活泼得很,怎么了嘛?”黎玥瑶虽然与黎益不亲近,但是和她两个孩子相处甚来。
黎宝真停了一下,回觑一眼紧闭的门,道:“妾看了回话,猜测多半是受了惊吓。”
黎玥瑶见她动作,猜测多半与将将何昔来报的事情有关,便道:“陈国皇后黄氏有个遗腹女,长在宁都郡王旧府邸,关了十年。太子妃王氏夤缘庇护下来,圣人也下诏过对这些女眷优待,如今大活人一个明晃晃得在贴身心腹的眼前和太子府里丢了,想来昨夜定是人仰马翻。”她话锋一转,浅笑道:“可任凭外头风浪多大,长姐这不仅冬暖如春,还能运筹帷幄。听说长姐已多年不入卫宫,又能独善其身,这是为什么呢?”
黎宝真一时语塞,郑绾恰好端着茶进来,奉在黎宝真眼前,道:“公主,用茶。”她二人相视一望,很快又极不自然得不约而同地避开。
黎宝真长叹一口气,吟咏了一首曲子:“泠音阁鸟往前飞,飞到金殿落檐楣。日薄玉阶春意浅,乱红委身待君归。”她嗓音向来宛转,这样的词句念起来更是空灵动人。
黎玥瑶只觉得耳熟,道:“姐姐怎么唱起了?”
殊不知黎宝真此刻已是玉眸落珠,黎玥瑶不明所以,忙从怀中取了帕子递到她跟前,关切道:“怎么了?”
“这是妾二十一年前写得曲子……”
“公主!”一声划破二人所处的微妙的静谧,是贺嬷嬷的声音,她撩着衣摆,亲自推开门,笑道:“奉皇后殿下懿旨,接皇太子妃殿下回去。”她赫然出现在二人之前,一幅低眉顺目的姿态,影子却压下来,逼仄得很。
黎宝真侧过身子擦了擦泪,翩翩然站起来,腰板挺得笔直,道:“皇后珍视殿下得紧,在妾这个亲姐姐这,都一刻不放心。”
贺嬷嬷走上前来,弯下腰,伸出手,示意黎玥瑶起身。黎玥瑶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就轻轻搭在她的手腕。贺嬷嬷道:“小单于已经候着呢!昨夜殿下和小单于没回来,娘娘一夜没睡安稳,早膳跟奴婢说,刮了一夜的风。”
黎玥瑶应和着笑笑,郑绾打起帘子,不见弗欺,却见何昔站在庭院中央,玉冠红缨,玉面红唇,站在一株积雪的桃花树下,俊朗挺拔。他对黎玥瑶请安后,又对贺嬷嬷浅浅一礼。贺嬷嬷瞧着,有些晃神,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