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看过后,只说息裕是肝阳上亢,以至火气伤胃,气机逆乱。弗欺看着母亲用过药睡下了才放下心来。何昔说他和黎宝真学过些岐黄之术,便同郎中守在外面的小帐子里。弗欺也想留下,何昔笑道:“关心则乱,王子还是回吧?晚些时候再来也是一样的。”
弗欺垂头丧气地出来,黎玥瑶在身后跟着。“我想学骑马,一直都想,你愿意教我吗?”黎玥瑶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他,只好扯些别的转移他的心思。
弗欺道:“好啊,可是殿下……”他突然哽咽,连话都都说得断断续续:“真的要嫁给单于吗?”
黎玥瑶低下头:“你觉得呢?”
弗欺眼神早已失去了初见的神气,尽是颓然,他道:“他的年纪足可以做你的父亲。”
黎玥瑶想到那人如山般高大的身形和仄仄逼人的气势,苦涩道:“那没办法,有圣人的金科玉律在,我回不去的。你的外祖母,就是我的姑姑,一生子息如今只留一个你,他们巴望着倘若你做不成哈丹的王,就让我换下你的母亲,来维系这两边的安稳。这样你的母亲就可以回家了。”
弗欺不言不语,如同一只困在枯枝里的幼鸟,看着雄鹰死在流矢之下。他带着她来到马厩,选了一匹通体青黄色的小母马,他道:“这匹马的父母都是日途千里的名驹,它虽未长成,但性格温顺,殿下骑她再好不过了。”
他伸手欲扶黎玥瑶上马,郑绾上前黎玥瑶的手,恭恭敬敬道:“王子,让妾来吧?”
弗欺继而为她执辔,带着她慢慢地走:“上次殿下骑得马,是公马,性子野的很。郑姑姑马技了得。”
黎玥瑶笑道:“是呢!郑姐姐贴身照顾我十年,事无巨细,若换了旁人她不放心,我也不如意。所以我的小丫鬟们只能给郑姐姐打打下手。”
哈丹虽大部分是黄沙,但还是倚绿洲而居,黎玥瑶在马场一圈圈绕着,看到极远处胡杨林边有兵士在操练,画角声时不时传来,那悠长而哀怨的声音在九霄之下无尽徘徊,连湖边几棵积古老柳似乎都有所触动。
“什么声音?”黎玥瑶未曾听过,不知不觉百转愁肠,眼泪涟涟,幸而她带着帏纱面巾,无人瞧见。
“是画角。”弗欺从怀中掏出一个不长的,也不像竹笛的乐器,上有陆离彩绘。他对着一端吹气,气息在空腔里回荡,流出来和天边一样的音质。“殿下想看那边的胡杨树吗?这树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了也千年不腐。晚春时节,京中该是海棠锦绣,梨花雪。可我们这一年四季只有那片胡杨林和不知什么时候就在的老柳树。”
“你该带你的母亲离开这的,缉熙城的繁华不仅有你说得这样。宝马香车,衣香鬓影。你的母亲行在街上,百姓若抬头看一眼她的轼辙,都是天大的僭越。”
弗欺听罢,对郑绾笑了笑:“郑姑姑,不要担心,臣带殿下看一看这里。”说完一跃马上,紧紧搂住黎玥瑶的腰。
黎玥瑶惊魂未定,整个身子都软了,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一瞬间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好像要蹦出嗓子眼去。弗欺一只手将缰绳勒到她的面前,她顺手抓住,弗欺在她耳边极近处喊道:“抓紧!”
若在平地上,这声音定是震耳欲聋,可马速度极快,迎面来的风削弱了他的声音和气息,反变成一股细微得如同羽毛轻挠的低喃。她想和他说话,叫他慢些,可一开口就咽了满腔的风。她回头微微仰视着他,簪子不慎刮破了他的颈子,一个很小很小的伤口,顿时渗出几点血星来。
他低下头,脸埋在她的肩上,若即若离;耳朵贴在她在唇边,若离若即。她一时心又软下来了,瞧见他耳轮上有一颗痣,她想他的母亲才被气倒,母子同心,若能策马发泄也好。
她道:“你慢些,我怕。”
他听不见,又凑近了一些,她下意识往后一躲。只见他笑着对她道:“听不见。”
黎玥瑶只要顷前了身子,用手罩在自己嘴边,贴着他的耳朵道:“你慢些,我冷。”她贯会撒谎,弗欺的身上很热,其实她一点也不冷。
他还是慢了下来,还裹紧了她的面纱。
胡杨林就在眼前,苍翠千里,直到树下她才发觉这些树高可参天。弗欺抱她下马来,她还在惊叹于这样的秀木。“木秀风摧,胡杨却可栖息在沙漠,还孕育出绿洲来。”她伸手去够一个枝桠上的叶子,却怎么也够不着。她笑道:“这树这般高,等落日时分爬到最高的那棵上去,不知能不能够碰到太阳。”
弗欺被她逗笑,顺手理开她的面纱道:“你可知人去日几何?”面纱褪去,她因为刚刚的惊吓还微微红润的脸庞露在他的面前,他又举着面纱问:“你为什么总戴这个?”
黎玥瑶本想发怒,心想他生在这里,难免教化不全,只叹道:“因为这样没人知道我在悲苦什么。”
“什么?”
她低头,望着地上落叶成茵,踩着沙沙作响:“只听有人从长安来,不听有人从太阳来。可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