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一夜,陆枝雪便陪着枯坐了一夜。
直到眼睛都有些干涩,她悄悄披了外袍,起身了。彼时天还不亮,外头灯影憧憧,寂静无声。
陆枝雪开门时发出一声悠长而细弱的吱呀声。
少女未施粉黛,白皙的脸上,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她整张脸埋在上好的狐皮斗篷里,在门口站了半晌,男人也这般看着她。
他们以许久未见,陆枝雪觉得有些陌生。
男人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剑眉入鬓,面容舒朗。可是又有什么与从前不同,许是眉宇间少了从前自卑怯懦的影子,多了几分杀伐果断的成熟。
“枝雪,我……”男人嗓音沙哑,满身落雪,眉毛头发都是白的,十分滑稽可笑。
少女终究是不忍心,轻移莲步,盈盈俯身扶起了他。
“无妨,我不怪你。”
赵简一愣,似乎松了口气,面上的表情不再僵硬。
“我往后定会好好待你,玉莹她是个可怜姑娘,千错万错在我,你…莫要迁怒于她。”他顿了顿,攥住了陆枝雪的手,“等孩子生下来,你就是他的母亲。”
天寒地冻,落雪扑簌而下,私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陆枝雪有些冷了,她手脚冰凉,这风雪要吹进她的身体,冻住骨血才好。
她扯了扯嘴角,“将军说笑了,玉莹姑娘才是她的母亲。”
男人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包裹在其中。
她迎着赵简不解的目光,淡淡道:“若我来日嫁入东宫,还望将军看在旧情,多帮衬些。”
这话说的极为平淡,似乎只是告诉赵简今日不想吃李家铺子的生煎,看上了一支簪子。
她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凝固,眼底神色也逐渐晦暗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太子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你父亲与他多有不和,他如何会善待你!”
外面传来大门缓缓打开的声音,陆枝雪强忍着泪水,她微微抬起下巴,直直迎上男人冰冷的目光,“那又如何。太子殿下的书信昨日已到了府上,陛下不日便会下旨赐婚,将军喜得佳人,枝学没什么可送的,便祝将军与新夫人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原是赵简在她十七岁生日时,对她说的话。
如今,她不要了,尽数还给他。
赵简松了手,朝后退了两步,“好。”
圣旨来的很快,只是不等陆枝雪嫁过去,陆家便出了事情。
有人状告当朝宰相陆丰贪图钱财草菅人命,不等人查验便一头撞死,只留下一封书信。这原本也是不打紧的。可谁人不知右相出了名的严苛,有人借着事情三番两次在朝堂提起,陆丰便自请证明清白。
皇帝本想糊弄过去,可耐不住下面的人怂恿,这么一来二去,案子交给了大理寺彻查,却不想这样顺藤摸瓜,真就查到的右相头上。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
*
四泉街上的包子铺里挤满了人,几个蒸笼屉子上飘着白烟,老板掀开笼子,从里面挑出七八个大包子,朝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亏我还以为右相是个好官,竟然私下干了这么多肮脏事,呸!”
“可不是嘛,如今皇帝下令处死陆家满门,也算是大快人心。”
“此言差矣,那陆家不是还留了个美娇娘,京城第一美人陆枝雪,人家可是活的好好的。”
“那又怎样,还不是成了奴籍。云月楼那种地方,进去了想出去可就难咯。老兄不若好好回家攒些银子,咱们说不定也能一亲芳泽。”
热腾腾的包子上桌,老板四下看了看,笑的憨厚,“两位爷,您甭管他们胡言乱语,慢慢吃。”
不大的店面里闹哄哄的,几乎全是在谈论同一件事。
谢疑拿着包子咬上一口,脸上泛起愁容,“如今右相倒台,朝中怕是又要过一段不安定的日子了。”
谁也想不到向来以爱民清廉著称的右相,会被查出结党营私、卖官卖爵、私行茶盐这样的罪行。
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且具有铁证,饶是谢疑这个日日听讼折狱的人,也找不出半点法子替他辩解一二。
加上右相从前说话行事从不顾及他人脸面,因着位高年老,在朝堂上一言不合痛批官员,那是常有的事。
因此不少人怀恨在心,如今陆家倒台,看热闹的有,落井下石的也不少。
旁边的人已经说起了别的,谢疑却不打算换了话题。
陆家满门抄斩,陛下却唯独开恩,留了陆丰独女一条性命。
外界猜测不断,倒是实在有趣。
“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对面的男子不语,谢疑心里反而笃定了不少。
他将最后一口包子送进嘴里,发出一声喟叹。鲜味十足的汤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