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武十五年,京城。
朱红色车轮在望不到尽头的东长街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紫色城墙映照着整个皇城,王侯贵族的府邸尽收其中。登高目之所及,朱门绣户镶金叠翠,茶坊酒肆歌舞笙箫,广厦珠帘鳞次栉比,宝马香车驰于夹道,遍地绮罗冠服华袍带香。
五湖四海珍品汇聚于市,和贵门隔了几条街,便是人人皆知的京城商铺老板柳家府宅。
庭院内,桑凝正在忙着制一款姑娘专用的芳华香。
“宁瑕师傅,你要的合香,香炉都已经备好了,我这就将小姐所有的衣服都拿来熏一熏。”
桑凝看着嬷嬷,笑着说道:“你这样熏,香味空浮于表,不出几个时辰便散尽了,无法持久到姑娘的冬至宴了。况且你还未用隔片,虽是用了银霜炭,却终究多少会添了炭火气味。”
嬷嬷听着有些蒙了,“那我要怎样熏?”
桑凝伸手,大方地说着:“衣服给我。”
桑凝仔细打量了一番此衣,材质织锦,绣工复杂,厚度合适。留香持久倒是不难。
桑凝一边准备熏笼,头也不抬地嘱咐管家,“帮我烧一壶子热水来,要滚开的水。”
虽然不知她要做甚,但是管家还是照做了。
桑凝将熏笼打开,用香箸从盒里夹取几块方才制的芳华香,放了进去。
底下烧炭盆上和熏笼间放了一层隔片,香气在炭火开始起红星时便缓缓释放出独特的香气,醇而宜人。
“宁师傅,你要的热水来了。当心烫!”
桑凝就着湿润的帕子接过铜盆热水,放置在那熏笼下方。
热气蒸腾着白雾,趁机将衣服覆盖了上去。
一旁的嬷嬷见了,更加不解了:“宁师傅,你这是要干嘛?”
“先蒸衣,让它沾染湿润之气,再焚香熏衣。如此一来,那香气便会随着热气蒸入衣服的每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气孔之间,存香数日,经久不散。如此熏衣之后再加熨帖,熏好后记得收入竹衣奁内,衣香只会愈加醇宜。”
嬷嬷看得有些呆了,却从未见过如此麻利的手法。
爽朗厚重的笑声响起,柳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不愧是近来最受欢迎的香师,不仅仅是调制的芳华香别具一格,淡雅清新,闻之不忘,果然好手艺。”
桑凝起身回礼,淡淡笑道,“过誉了。柳老板多给我些赏钱就好。”
柳老板大笑,“自当如是。冬至宴上,若我家姑娘相中了一门好姻亲,来日必将再次重谢。”
桑凝只是笑笑,接过了管家递来的打赏银两包,毫不客气地收下。
她心想,回去后,总算是可以给桑老头和小景置办一身新衣了。
天色已晚,寒意将至。桑凝回到西坊街衢的家里。
这儿比东边却要冷清得多,贫者多聚于此。
邻舍们清早便出门叫卖做活,往往深夜才归家休憩。
几年前,桑凝和家人来到京城,易骨换脸,再不复从前面容,且将父亲脸上的罪印也用特制药泥抹去,以这“宁瑕”为名,盘下了一间不起眼的香铺子,身旁带着一个小香童徒弟,日日忙里忙外。
虽是一袭粗布衣裳,普通相貌,但她那一双明澈清亮的眸子,就像春日的一汪泉水,遮不住的动人眼波,让人看了总不免心生荡漾。
桑凝做起事来仔细妥帖,香品独特一绝,价格也十分厚道,不久便在这西街坊邻里口碑流传开来。
今日柳老板便是受人推荐,方才请她过府合香熏衣。
但也有例外。
有时候人做一件事做得好,对别人来说却未必是好事,那就是以当她将他人的事给做好的时候,尤其是以一种不被理解的方式。
比如前街的医馆的李大夫。
“小景,大婶说前街医馆李老太太最近头疼老毛病频发了,你把这合香送到医馆去,让她用热水焚香熏鼻子试试。”
桑凝正在铺子里忙着,却见徒弟小景垂下眸,“我不想去,我讨厌李大夫!”
“你这孩子又是怎么了?”
“师父,你上次做得好辛苦一晚上的香药,全被那李大夫给扔了,我都看见了。”
“他还让我回来警告你说,”小景稚嫩的脸蛋皱着眉,学着李大夫傲骨凌然的语气故作严肃道:“‘一个半吊子香师傅,再乱行医,我就去告官’!”
桑凝无奈叹气,那李大夫的确常对她的香嗤之以鼻。
她和李大夫结下梁子,是因邻居大婶请她添些驻颜香料进自己的日常药方里,不知怎么让李大夫知道了,见她将阴阳寒热相冲的香药混入了那方子,李大夫愤怒地找上门来,对改了他药方的她只扔下这一句话便生气离开了——
“你不过一个制香师傅,也就会做点脂香俗粉之物,莫要乱行医!那些妇人趋之若鹜,不过是因为女人钱财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