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顾初画做了一个奇怪且清晰的梦。
梦中，她在一座戏院里穿梭逃窜，丝竹管弦奏响，她驻足在二楼朝戏台上望去，宫人开道，杨贵妃登场，泥金扇开合间舞步翩跹，唱的是一出《贵妃醉酒》。
为了躲避追债的人她藏进了后台的化妆间，在桌下听完了整部曲，出来时，身上穿的衫裙被木桌毛刺勾住，她弯腰伸手去扯裙摆，头上的帷帽不慎滑落，掉在地上。
此时，桌前蓦地立了一个人，红色女蟒袍映入眼帘，正是台上的“杨贵妃”，由不得她解释，追债人的喊骂声传来，她再次钻进桌下，只见那人掩面一笑，坐下泰然自若地摘着头面，帮她挡了个严实。
等人走后，她讪讪地出来，对还未卸去妆容的人粲然笑道：“谢谢哥哥。”
他瞪眼看她，没有开口，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
她伸手轻轻掠过他的喉结，“很明显啊。”
末了，顾不得其他，她快步走到门口，听外面没了动静，扭头说了句“哥哥再见”，就仓皇而逃。
戏院外，奏乐声、咿呀声再次响起，她没再回头，隐入喧嚣的街道，连着那日所见的“杨贵妃”在脑海里也只剩下台上一出场的惊艳。
后半夜相同的梦反反复复，那座戏院仿佛有魔力一般，无论陷进梦里多少次，她仍然回到原地。
梦魇纠缠，她睡得不踏实，也难以清醒。
中午，炽烈的阳光由四方支窗上的空隙漏进屋内，地上印出十字海棠纹样的光影，郑锦枝走到窗前，影子霸道地闯进光影里，海棠纹闪烁着分割成两半，他抬眼望向床上熟睡的人，心中盘算起该配个什么样式的窗帘。
顾初画被光刺了眼，扯着被子翻了个身，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郑锦枝在窗前的书桌上摊开顾初画平日练字的张张宣纸，饶有兴趣地浏览着，翻到一半时，大尺寸的白色宣纸中夹杂着一张米黄色的花草纸，他单独抽出，长方的纸上密密麻麻用篆书写着他的名字。
郑锦枝眉眼一弯，柔情缱绻的笑在脸上绽开。
窗外风吹动树枝，黑色长条的影子融进海棠光影，在花草纸上摇曳抖动。
一个名字会经无数人的口喊出来，本是再平常不过的，可当有人力透纸背细致地描绘，哪怕只是几遍，也有了绵长、沉甸的温度。
郑锦枝再回神时，床头柜上顾初画的手机响个不停，他快步走过去，见来电显示是木晨涵，果断按了接通键。
“画画，唐则说你请病假了，你好点没？”
“她没事，还在睡。”
电话那头顿时无声，嗓音变得微弱。
“郑先生？”
“是我”
木晨涵干笑道：“没事就好。”
短短十几秒的对话，郑锦枝怕吵醒顾初画，声音压得低，他转身将手机放回去，床上的人忽然出声。
“谁啊？”她揉了揉眼睛，睁着一条缝看他。
“木晨涵。”
“哦，好——啊！几点了，我今天还有课。”顾初画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掀开被子慌忙地下床跑到衣柜前找衣服。
“我已经打电话给你们辅导员请过假了。”郑锦枝淡定地整理着床铺，“看你这样子，酒是醒了，胃有没有不舒服？”
“虚惊一场......”顾初画舒了一口气，停住翻找的动作，转身靠在衣柜上，摸了摸肚子，“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那就好。”他直起身，看了她一眼，“换好衣服下楼吃饭。”
郑锦枝说完就出了房间，替她关好门。
顾初画看着整理好的床铺，愣愣地眨眼。
饭后，郑锦枝接了通电话，说欧阳寒他们要过来，就叫着她一起去书房等。
从顾初画卧底开始，每个周末必然会有一场情报交流会，今天才周五，可能是陵游去黎都调查的盗掘案有收获，她正巧赶上了。
郑锦枝不紧不慢地往盖碗里注水，刮沫，搓茶，摇香，清澈的茶汤倒入六方形的公道杯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从杯架上拿起顾初画专属的青色玲珑杯，把控精准的七分满，送到她面前。
顾初画蔫巴巴的趴在桌上，下巴抵着小臂，另一只手来回旋转着茶杯，“玲珑眼”里看得出是艳绿色茶汤，为优质绿茶的汤色。
刚刚那顿饭根本就是全粥宴，郑锦枝还用不可商量的眼神盯着她喝完了两碗，美其名曰喝完酒养胃。她虽然口味清淡，不喜辛辣，但作为一个甜食爱好者兼某人每天的糕点投喂，一天元气满满的开始荡然无存。
她那点小心思郑锦枝一眼就看出来，他搁下茶杯，浅笑着，“我让陵游从百味斋给你带了山楂千层糕。”
“真的？”顾初画眼睛一亮，直起身子，瞬间有了精神，“他家可是百年老店，我之前想吃，一大早就去排队，还没抢到，都这个点了，能买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