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慎命人把冯氏抬到附近的房室安置,见姜月仪还站在原地,心下也忍不住叹息,道:“弟妹恐也一夜未睡,此时还是跟着姨母去歇歇,这里的事我会处理,你们不用过于担心。”
姜月仪摇了摇头,她的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又闷又重的,倒也不是伤心,更像是在梦里一样,找不到个有着落的地方。
她想了想对周从慎道:“我想进去看看他。”
周从慎又叹得一声,却没有阻拦,而是示意姜月仪跟着他过来。
明明是大火灼烧过,烟气尚未散去,可一步入里面,姜月仪却感到阴冷无比,好像这儿根本不是她生活了许久的行云院,而是另外一个世界。
前院已经几乎和废墟差不多,书斋烧得尤其严重,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样子,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连院墙都塌了下来。
姜月仪一边护着肚子,一边走得小心翼翼,反而是扶着她的翠梅先摔了重重一跤。
周从慎听到翠梅摔倒的动静,便回头向姜月仪递出一只手,道:“往里面的路很难走,地上还有断木碎瓦,若你不计较,我便牵着你过去。”
姜月仪早已不重男女大防,一言不发便把手放了上去,任由周从慎带着她避开那些难走的地方。
里院比前院烧得稍微好一些,但亦是烧毁了许多,到处都是焦黑一片。
祁灏的尸首暂且停放在东厢房,这里原本就是他在里院的居所,因风势和方位的原因,这里是行云院受火灾牵连最轻的屋子,里面尚且算是完整干净。
姜月仪看见祁灏的身上覆盖着一张白布,正要上前去,周从慎这回却将她拦住,朝着她摇了摇头:“别看了。”
“我要看。”姜月仪轻轻拿开他的手说道。
于是周从慎便先姜月仪一步过去,踌躇地望着她,然后小心地揭开了白布顶上一角。
一张焦黑干瘪的脸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姜月仪的身边,就和姜月仪一路走来看见的那些被烧毁的树木一样。
根本看不出这是祁灏。
周从慎很快便把白布盖回去,叹了一口气对姜月仪道:“已经烧成这样了,我都不敢认。”
他唯恐姜月仪有什么万一,一直悉心观察着她的神色,寻常妇人看见夫君烧成这副模样定是肝肠寸断,但姜月仪也不知是伤心过了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色虽一直沉沉的,人却还算冷静。
等退出了东厢房,姜月仪站在门口没有走,她这时才问周从慎:“真的是大爷?”
周从慎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回答道:“是,当时只有他一个人睡在书斋。”
姜月仪阖上双眼点了点头,再度睁开眼时却道:“兴安人呢,把他叫来。”
兴安是被人架着到姜月仪身边的,一见到姜月仪,他哭得更加厉害,仿佛恨不得立时就跟着祁灏一起去死。
姜月仪一直等到兴安哭声渐渐下去,才问道:“昨夜的火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大爷身边伺候的,你说。”
兴安摸了一把眼泪鼻涕,声音哭得像鸭子叫:“大爷素来不喜欢我们在他房里值夜,所以昨夜也是大爷一个人入寝的,多少年了都是这样……”
从兴安口中,姜月仪大概知道了行云院起火的始末,火就是从祁灏的书斋开始烧起来的,大约是蜡烛上的火星子爆开来,又天干物燥,不慎引燃了书斋里的那些纸张书册,祁灏体弱怕冷,昨夜还刚好用了炭盆,这一起火便一发不可收拾,等兴安他们发现的时候,屋子里头的火已经烧得不得了了,几次想进去救人都不得。
“这火起得实在是太快了,根本就来不及,”兴安一边哭一边说道,“还有昨日老夫人派人送过来的那些炭,大爷要用的那份便就近放在前院里,炭是上好的炭,一引就着了,所以前院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兴安哭哭啼啼地说完,姜月仪还没说什么,周从慎便先不耐,让人把他重新架了下去,又劝姜月仪道:“表弟的身子一向弱,换个人起火了或许还能自己想办法逃出来,表弟他怕是闻个烟味就已经倒了,生死有命,也怪不得旁人。”
许久后,姜月仪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表哥,府上接下来的事还要麻烦表哥多费心了。”
说罢,便搭着翠梅的手往外面走去了。
周从慎看着她莲步轻移,走得飘飘忽忽,一直等人看不见了,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将她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