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安寻声看过去,一位身着靛蓝宝衣的男人出声之人坐在距离主座最近的一席桌前。
男子身着靛蓝华服,头配金玉冠,腰饰红宝石,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待目光与谢九安对上时还玩味地笑了一下。
谢九安只略微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果然是张祥。
谢九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宴会的座位。
上位与下位,士族与布衣,壁垒分明。
士族子弟个个身着华服,纷纷坐在靠近主位的两旁,而寒门子弟都坐在靠近宴会门口的方向,举止畏缩局促。
尹斯年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谢九安已一撩衣袍坐到了最靠近门边的位置。
“九安……”尹斯年忙要叫谢九安起来,他们怎么能坐在这里。
“斯年,与我一同坐在这里吧。”谢九安欲劝尹斯年坐在此处。
尹斯年扫视了一眼坐在周围的几个寒门学子,几个寒门学子都对他们二人避如蛇蝎,纷纷背过身去以免对上二人视线。
谢九安垂眸,眼里晦暗不明,恐怕宴会当中看不见的墙又要加上一个了,士族、布衣、还有他和尹斯年。
他们曾为士族,如今却为布衣,既不再被士族接纳,也因曾经的身份被寒门排斥。
他和尹斯年才是彻头彻尾的场外人。
“尹公子,多年不见,何不来这边叙叙旧?”张祥接过在一旁服侍的宫女端过来的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尹斯年看了眼定如山石的谢九安,又去看举着杯盏对他遥遥举杯的张祥,咬咬牙毅然决然地往主位的方向去。
谢九安连眼皮都未掀一下。
尹斯年走到张祥面前,双手相握行了一礼,“张公子,多年未见风采依旧。”
张祥好像听到了笑话一样,并没有接尹斯年的话而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尹斯年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久离上京,如今对张祥的变化有些拿不准。
张祥终于止住了笑,将杯盏往尹斯年面前一放,拿起一旁的酒壶就将其斟满。
“来,尹兄,你既迟到,可要自罚三杯,这第一杯我可给你倒好了,你不会不领情吧?”
“这…….”尹斯年面上显出难色。
张祥笑着的眉眼瞬间压了下来,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怎么,尹兄不给这个面子?”
“我喝,我喝。”尹斯年心下屈辱,却不得不忍耐,一杯喝完之后又自己倒了两杯。
“好!”
待三杯喝完,张祥抚掌大笑,旁边还有几人发出几声嘲笑。
张祥对尹斯年的表现非常满意,随手指了一个位置让尹斯年去坐,是属于士族子弟的范围。
尹斯年拭去唇边酒渍,无言落座,阻止了身后宫女为他斟酒的动作。
他隐在桌下的双手早已紧攥成拳,青筋凸起。
张祥又看向坐在殿门处如青松般的身影,恶劣一笑,随手抄起酒壶就往殿门处走。
谢九安端坐在席位处,一桌珍馐佳肴未动分毫,也不与周遭之人攀谈,只是静坐在原地。
一方阴影投下,谢九安抬眸去看。
张祥挂着笑,“谢兄,这尹兄迟到都自罚三杯了,你不罚可不太好,大家说是不是。”
几个寒门子弟互相递了个眼色,谁都没说话,刚刚配合着张祥戏弄尹斯年的人高声附和。
谢九安知道张祥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愿与他纠缠,端起面前杯盏,没什么情绪道:“好。”
“这就对了嘛,我来给谢兄倒。”
美酒错过杯盏,兜头淋下,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印在了灰杉的前襟处,形成一块块暗色。
“哎呀,谢兄抱歉,我喝多手滑了,还望谢兄不要怪罪。”张祥装模作样地急忙道歉。
哄笑之声陡然加剧,夹杂着各色的嘲讽之语。
“张祥,你这喝的太多了,连人和杯盏都分不清了。”
“还不赶快向谢公子赔罪,小心谢公子旧事再行。”
“怎么,让谢公子再送一首诗?”
当年张祥的纨绔行径曾被他写诗讽刺。
酒水还不停地顺着长睫滴落,欲落未落的样子像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张祥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下无不痛快,正想继续折辱于他,身侧突然伸出来一双手,向谢九安递出一条折的整齐的巾帕。
他戾气瞬起,恶声回望来人,“谁?!”
柳观南身着月白绢云广袖裙,一手端持在胸前,一手正拿着巾帕。
对上那双盛水的眸子,张祥嚣张的火焰瞬间熄灭,直直地往后退了两步,额上冷汗直冒,“大人。”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都起身向她行礼,连被淋了一身酒的谢九安也是。
但她没应声,所有人便都保持着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