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一个丧夫没有娘家、还带孩子的妇人,能拿出这十两,估计也是掏空家底了,总不好再苛求。
管事面上无悲无喜,稍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也不知是否有管事关照,总是后面两个多月,再没有人质疑过时归的存在,虽然这也有她多数时间都躲在马车上的缘故。
就这样一路颠簸,刚进七月,马车就抵达了京城。
队伍里的人都是从南方村县里来,纵使一路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与物,可其他府城再是繁华,总差京城一点。
时归曾偷听他人讲话,说起此番上京的缘由。
原是新君即位,将开选秀,县令大人在京中正有一点门路,将女儿送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入宫待选。
如今进了京,县衙小姐自去提前联系好的那家住。
而随行伺候的下人们,除了跟在小姐身边的那十来人,其余的或是遣返回乡,或是自寻去处。
杨一丫早就说过,等到了京城,就带女儿离开。
只待管事遣散下人的吩咐一下来,她就收拾起东西
,又与同车的妇人们仔细告了别,做了第一批离开的人。
其实此行上百号人里,选择自寻去处的不足十人。
母女俩一路默默无闻,到最后了,反特殊了起来。
只是管事说了,要返乡的抓紧时间在京城看看,只待三日后,车马就启程离京。
诸人忙着将京城的盛景收揽眼底,再用攒下的银两买些特产,只转眼就把杨一丫她们忘在了脑后。
而另一边,杨一丫和时归在大街上站了许久。
她们并非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只是短短两月时间,她们就从望蜀村来了京城,认知里的天路,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杨一丫有些怔然,也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时归倒是清楚亲爹的下落,但多有顾虑,也不敢明说。
她身上的衣裳打着补丁,但很是干净整洁,且没了杨家人的压榨,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上升了一大截。
她窝在娘亲怀里,悄悄去打量左右的景致。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杨一丫说:“囡囡,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只不知京城里物价如何,娘亲身上的钱有限,若客栈的价钱太高,我们可能就要另找地方了。”
她又不知道此行能否如愿,倘若实在找不到人,更要考虑日后的去处,银子当然是留得越多越好。
眼看已过了晌午,杨一丫不敢耽搁。
母女俩在京城里人生地不熟,如今要找住处,只能谦卑跟行人打听,再跌跌撞撞地四处找路。
因担心晚上没有住处,她们也没有心情去看沿街的景致了。
就在杨一丫在他人的指点下回到城门附近,准备在这边找一家便宜的客栈时,却听身后突然传来呵令——
“司礼监办差!闲杂人等退避!”
飒飒马蹄声渐近,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时归小小一个,被大人挡住了身形,虽遮挡了一部分视线,却也能让她无声抬头,向前面看上一眼。
……看那书中多次提及的司礼监,以及她亲爹管辖的地方。
与此同时,为重甲士兵团团围在中间的男子也映入她的眼帘,她震惊地睁大眼睛。
太、太像了。
只一眼,时归便知道,那个人就是她和娘亲要找的人。
实在是她与那人的长相,在许多地方都有相似,只消站在一起,顿时就能知道,他们该是一家人。
时归心念一动。
来都来了,总不能真的无功而返,叫娘亲失望而归。
她紧紧抓着娘亲的手,违心喊道:“娘亲娘亲,你快看大马上的那个人呀!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梦里阿叔的模样了,跟那个人一模一样!他就是我梦里的阿叔。”
“娘亲——哇!他就是爹爹嘛!”
司礼监出行,百姓匆匆避让。
又因对其心有戒备,少不得谨言慎行,低头闪躲。
一片寂静中,女童稚嫩的声音格外明显。
哪怕时归已竭力放低了声音,只是把话说给娘亲听,可在这一片寂静中,声响还是传了出去。
就在左右百姓暗道谁这样大胆时,马上的男子也循声望来。
杨一丫深知在京中要谨慎的道理,早在看见百姓们动作时,就一齐跟着低下了头,还特意往人群后靠了靠。
可在听见女儿的话语后,她心知不该,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正与马上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仔细算来,时归今年三岁半了。
而夫君离家,也有四年有余。
四年时间能发生许多,但这绝不应该包括——
远走离家的相公身居高位,却对家乡的妻女不闻不问。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