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跟他一笔勾销?”
“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差点逼死我妈的时候,他怎么不觉得他错了?”
姜霁初明白了。
连暮所指的是他的父亲,连易诚。
一位德高望重的私人医院院长。
“那你恨他吗?”姜霁初轻声问。
“恨?”连暮猛吸了口烟,吐出烟圈,“他配得上我恨他吗?”
“恨一个人也是要费尽力气的,他不配我费那个劲。”
连暮微低着头,姜霁初只能望见他的侧颜。
“你不恨就好,”姜霁初平静道,“不然的话,就要背负双份的负担。”
“双份?”
她认真地解释,“背负自己的痛苦,和对方那一份的痛苦。”
“恨一个人,就是替他承受痛苦。”
连暮抬眼,像是在细细咀嚼这句话。
“他会痛苦吗?”连暮嗤笑,似乎对那个人厌恶至极,“他只会高高在上,认为用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连暮语气逐渐加重,“他以为他算什么,声色犬马地享受生活,就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吗。”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他就应该身败名裂。”
连暮厌恶自己和父亲酷似的面容,相像的身影,和无法改变的血脉。
好像又活成了父亲的影子。
连暮几乎没有被约束过,父母的婚姻浮于表面,偌大的房子常常只有他一人。
连易诚没有在金钱上亏待过他,他索性拿着钱跟狐朋狗友一同挥霍。
“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连离婚都不愿意,”连暮吸了口烟,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什么都想要,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可甘蔗哪有两头甜。”
“无非是身边的人替他承受非议罢了。”
他如此厌恶他,又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像他。
姜霁初安静地听着。
她忽然问,“你刚才说,他可能……,”姜霁初换了个委婉的词语,“他可能面临生命危险,是什么意思啊?”
连暮缓缓回答——
“他会去前线支援,我真是没想到。”
“这个时候,他知道一线需要医护人员,需要他的专业知识,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去了。”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私德有亏的人,也有这么伟大的一面?”
不顾个人安危,奉献在一线。
那他过去怎会对亲人如此冷漠。
怎会在至亲面前露出残忍的刀刃。
当看到这一行字时——
【随时都可能感染,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
连暮承认自己心惊了。
他若无其事地回电话,“跟我说也没用,我又管不了他。”
挂了电话,他陷在一室黑暗里,心有余悸。
回想起,母亲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喊,“那是有生命危险的!!”
他本不愿刺痛母亲,可真相一向残酷,“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在意过吗?”
他听到母亲的啜泣。
两人相顾无言。
当真的得知他倒下时,连暮握紧听筒,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对方公事公办,态度冷淡,“连易诚先生现在情况不容乐观,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会尽力的。”
什么心理准备?
做好他挥挥手就撒手离去的准备?
如果他不在了,谁来承受他汹涌的恨意?
听完,姜霁初笃定道,“他不会有事的。”
“他背负着别人对他的感情,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不会轻易倒下。”
连暮吸烟的动作停了下,他不由得望向姜霁初,他倏然发现——
面前柔软的女孩有着强大的精神内核。
连暮语气淡淡的,“他活着,我恨不得让他去死,现在想,他要是真死了,我竟也不会觉得高兴。”
“他会撑过去的,你相信我。”
连暮吸了口气,“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就凭你对他的挂念。”她坚持。
“我想起他,怎么都是他面目狰狞的脸,”连暮低声道,“这他妈就是一段孽缘,他不该认识我,我也不该认识他。”
晔城冬季夜间的温度均为零度以下。
姜霁初冻得说话都快打颤,她竭力忍耐着,不表现出自己的异常。
“疫情来势汹汹,除了前线,剩下的人也可能自身难保,”姜霁初低低地叹息,祈祷道,“我只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要一起等到春暖花开。
连暮眉头紧锁,他满脑都是连易诚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