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东南隅左数第三间屋子前落了脚。
“你在外头守着,我去瞧瞧,一有动静,我便喊你。”
“公子!”,阿里叫住了她,走上前来,递过一把浮雕狼纹匕首。
“公子若有事,便叫喊阿里,阿里在此候着。”
她点了点头,登上踏跺,往木门的抹头处敲了敲,无人回应。
又敲了敲,还是无人回应,这心中倒是凉了几分。
今日恐怕要不了了之了。
正当她准备败兴而归时,只听那七穿八洞的木门支开了一丝缝隙,从里头露出一只泛白的瞳瞽之眼(1)。
弥耳略顿了一下,随后微俯道,“在下李尔。”
那人淡淡地颔首,回了身,示意她进来。
弥耳思忖一番后,跟了进去。
里头暗无天日,见不着光,唯有案几前一根白烛摇曳如豆粒,底下的烛油却堆叠似山。
“你今日来此又为魇梦?”,那人背光,发声道,这声响如老态龙钟,如苍松古柏,藏着三分肃穆,三分悲凉,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是男是女。
李耳来此地是为了梦魇?
她惊了一跳,但还是按耐住心中的困惑,按兵不动回道,“是。”
“这魇如何了?”
“魇,已好。”弥耳半真半假地胡诌了一口。
那人轻笑了一声,“你既然好了,又为何来寻我?”
掷地有声,弥耳无言以对。
“魇生于白日,多为忧心操劳所致,可偏偏你这身子肝不藏血,魂不入窍,更是滋养它。”
他凑近这屋里唯一的光,露出一张令人生怖的枯槁之脸,“那日见你面容青黄,已无颜色,我便料定不出一月,这魇梦,怕是已吸食你的精髓,后要吃你的骨,脉,筋,肉,不久你必决而亡。”
弥耳缄默起来。
“如今,见你气色红润,面容泛光,我倒有些惊异,一个将死之人,竟能又奕奕神采站在我面前。”
半响,他起了身,走向那道光都透不过的门。
“你非李尔。”
弥耳气息一紧,五指紧扣衣袖处的那把匕首,抬眼看向他,道,“在下真真切切的李尔,不知道老人家为何会说这些。”
“瞽者仰視不见星,人不以定有无,用精惑也(2)。我虽已瞽目,不见一二,但却善听,能辨知七八。往日前来的李尔,脚步纤纤,飘然似凌波,而你,自称是他,虽同音同调,可这步子,入室走风从容,乱云飞渡,不似这长安闺女的派行,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弥耳听闻,紧握着那刀柄的手露出了泛白的根根节骨。
“倒像是塞北之儿。”
弥耳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你非李娘子,却假借她的身份,来此地,是有什么想同我说吗?”
她抬眼看去,昏暗的光如同一层薄纱轻遮眼前的老者,唯有那双瞽目依旧炯炯,照得她无处遁形。
“老人家…真是好眼力,我并非她。正如老人家所言,李尔落足,死于十日前,我来此就为了此事。”
她收回袖中的刀刃,并作了一揖道,“老人家,若李尔真意外落水,我便也不会在此地叨扰您。只是,此番魇梦怕是人为所致,李尔落水乃为蓄意谋害。”她又深深地屈腰向下,“我知老者能力非凡,能猜出我非李尔。如今李尔死因未明,若老者能指点我一二,定当感谢万分。”
老瞽叹了一口气,嘴中念念有词道,“万般皆是命啊!”
“我只不过是这浩浩都城中的一丝浮萍,得幸圣上大赦,在这破小之地有处安身。尚因我还能疗夜梦之颠倒,治这梦魇缠身,被这里的人称一句瞽医。像你所说李娘子来我此处,只不过是为解身上的一直叨扰的魇梦,你若要查人救自,我并非这金吾卫,亦非这京兆尹,断案审判我是断然不可的。”
弥耳低敛并自嘲道,“无妨,我亦能理解老者的心情。”
其实她来此地也并未抱有太大希望,只不过听到这人竟能猜出她不是李尔,于是柳暗花明地认为他能说出些什么,好让自己了多解一二。
可惜了,这趟未能解决内心的疑虑。
“只不过,”那头佝偻的背影,迈着蹒跚杖步,走了过来,“只不过,她来我此处闻讯的魇,并非魇梦。”
弥耳回过神来,有些听不懂道“这是何意?”
“凡魇皆有因果,来我此地者,多为白日操劳所致。有妇人夜老魇,原为少年侍亲疾,有男人梦入水见鬼,原为白日淌过海河。可我询问多次,李娘子第一次梦魇之前发生过何事,她思索了半天,直说无事发生。其二,凡梦魇者,寐而不能醒,犹如一块重石积压在身上,而这李娘子多次提及魇,并未提到这些事,她只是同我倾诉我,屋里有双眼睛盯着她。”
听了此话,弥耳忙端出一副震惊的模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