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断山近来日朗天晴。
两道利落的身影如飞鸟般在山林间穿梭，湖中的倒影将闪烁的寒光描绘得幽雅静谧。
一缕青丝被风刃贴脸刮下，瘦削的身体强撑已久，此时再支持不住，滚落在地。
文仁音倒在草丛中气喘吁吁，青草与泥土的香气在鼻尖缠绕。
黎千秋将两只圆滚滚的小猫扔进文仁音怀里。
文仁音反射性地伸手抱住。
“怎么样？习惯山里的生活了么？”
见文仁音呼吸渐缓，黎千秋解开葫芦为她喂水。
咕咚咕咚几下见底，一只小猫软乎乎舔舐她嘴角的水渍，另一只埋着头猛蹭她身上软乎处，却发现怎么蹭都有些硬，失望地以喵呜大叫才谴责此人。
文仁音被骂得火了，狠狠揉弄坏蛋小猫的痒痒肉，直到它受不住逃到一旁嘤嘤嘤。
“山里很好。”文仁音闭着眼伸了个懒腰，享受了一会儿剧烈运动后休息下来的畅意，又歪过脑袋朝黎千秋一笑。
“我就知道。”黎千秋再熟知此人不过——本质上怂包懒虫一个，前世为一口吃的受尽煎熬，一天天累得灰头土脸披头散发，但凡能有安逸生活的机会，此人必然懒得多动一点。
属于“若珩”的苦难已经终结了，“文仁音”将在南断山度过归隐、富足的一生。
“今儿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洗澡。”一丝隐秘的希冀闪过她眼底。
“好。这次别再睡着了，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黎千秋宠溺一笑——鱼儿就是这样，没了鱼尾看着虽然和寻常人无异，但对水的眷恋却是骨子里带着的，一天不沉在湖水里泡一下，就浑身不舒服。
黎千秋走后，文仁音带着暖意的眼睛逐渐变冷，她解下凌乱的头发，褪去一身衣服，一头扎进深不可测的湖中。
在山里的这些天，她鲜少有作为活人的真实感，黎千秋显然是一只执拗的鬼魂，对已逝的徒弟若珩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并且莫明其妙地转移到她身上。
她本来已经确定小白已遭黎千秋毒手，正打算装模作样将黎千秋的看家本领学透，再杀了替小白报仇，但昨日那双偶然出现的金色双瞳让她再次生出念想。
小白也许没有死，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见她，所以悄悄躲起来了。
是啊，小白怎么会轻易死去呢。
文仁音在水里待了好一会儿，冒出水面时甚至嘴角带笑，然而湖边四面并没有出现那双记忆中的金色眼睛。
今天，没有来吗……
寒意将她冻在原地，她希望不是黎千秋发现了小白的踪迹，又将它赶到什么找不着的地方去了。
文仁音一边擦身穿衣，一边收拾好抗拒的心情，怒意如同在狂风中脱线的风筝，抓不住又落不下，朝山腰的木屋飘去。
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香钻入鼻间，搅混了怒意。
文仁音心情复杂地站在屋外，进退两难。
“傻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呀！”黎千秋佯怒，热情地将文仁音拉进屋里，一碗热腾腾的面沉沉地掷到文仁音面前。
文仁音沉默地动起筷子——面条软硬适中，面汤鲜美至极，厨艺磕碜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碗看似普通的面注入了厨子的许多巧思。
甭管黎千秋多么满嘴胡话、喜怒无常，她对徒弟若珩的心思是极为细腻的，细腻到阴魂不散，细腻到小心翼翼。
甚至有些可怜，有些卑微。
也许此人不会爱人，但很渴望学会爱人。
有时候她觉得黎千秋已经学会了，但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不是若珩的。假如若珩也这么认为，黎千秋又何必使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手段留下她。
若珩不愿意——她只想逃离，这是不争的事实。
文仁音也一样，更何况此时小白下落不明。
但对于黎千秋的一片赤诚，她是如何也不忍心辜负的——更别提在此人身边多待一日，崇拜与感激就会加深一分，尽管她已经不再羡慕她、想成为她了。
“师傅，明天我先去山顶练剑，你觉得如何？”
“怎么突然想去山顶？”黎千秋脸色一变。
“山顶视野好啊，”文仁音满脸期待，“自第一次来到此处到现在，我就没上去过，真好奇上面的风景。到时候带上烤架，练累了就烤点东西吃，多惬意呀。”
黎千秋犹豫了，胁迫人归隐，又不让人享受，确实说不过去，可是山顶……
“不可以去吗……”语气里的雀跃急转直下，疑惑中带着委屈。
“怎么不可以！向来是可以的！”黎千秋咬紧牙关，“只是林中多雨，山顶遮蔽物少，小心淋成落汤鸡，又要哭。”
“淋雨好呀，我喜欢淋雨，但是要提前给小猫搭个窝儿，不然它们吓着躲起来，就不好找了。”文仁音为自己的想法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