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怒意熊熊的女孩赶出门,望向里面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却是年轻男孩鄙夷的眼神。萧谨诺像只丧门犬,抱住头,再也抑制不住恼嚎出声。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张袅的,知道多少,以及是谁透露给她,有什么目的,有没有夸大其词——所以他此时无法解释,他必须搞明白这件事背后是谁在兴风作浪。
然后,他要像处理公司里那些心怀鬼胎的异党一样,慢吞吞把那些对他和她满怀恶意的人抽筋扒皮。
毕竟,张袅……张袅是哪根葱,值得和她相提并论,值得她一直放在内心里煎熬,值得她那双高贵圣洁的唇用好听的嗓音念出来?
他根本——根本不可能背叛她,他有了她怎么可能看其他女人一眼。
最让他痛苦的是,她怎么可以不相信他,不相信她自己?
萧谨诺遇到薄依知那一年才只有十三岁,上初一。
他考入的是本地最有名的一所初高中联办学校。入学的名额对那些家世背景良好的学生来说或许不值一提,却是他拼尽全力够到的。
所以他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在同学忙着课外活动,忙着体验初入青春期的悸动时,他活得像个无欲无求的老僧,每天两点一线,生活乏味。
那时男孩还没抽条,不到一米六的个子,肤色也因为常年在外面帮外婆看摊而晒得黝黑,虽然细看能辨出五官潜力,却远没有日后那样受欢迎。
偶尔有女生慧眼青睐,也被男生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逼退。
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
因为家境,他的心理成熟程度远远逾越周围的同龄人。他知道未来改变他命运的东西绝对不在课后的篮球场和奶茶店——它们来自于面前枯燥的课本和笔记,来自于粉笔划在黑板上令人昏昏欲睡的唰唰声。
所以同学们激动地讨论初三要和初一联合举办篮球赛时,他头都没抬。
“听说数字相同的班级会拼成一队,所以我们会和薄依知他们班一队!”
“真羡慕刘天,他肯定又是前锋。”
“长得高就是好,你们说薄依知会不会喊话给他加油?”
“我只知道学姐会一直盯着他看,哎,嫉妒了。”
薄依知,这是个高频出现的名字。
初三的风云人物学姐,他刚入学时就听熟了,知道是个白富美。
白富美这个词当年刚流行,但凡沾了这三个字中的某一个,什么人都能被称为白富美,班上那个肤色有点黑的班花,还有校门口小卖部白白胖胖家境看不出特殊的小姐姐,那些同学都管她们叫白富美。
反正对于这些同学口中的白富美,萧谨诺是升不起任何期待的。
就像是他们夸夸其谈暑假旅游去过的顶尖几所大学时,他镇定地听着,心里却安静地设想,他会以学生的身份走在那些美丽的校园,而不是像他们永远只能做一个去图书馆和食堂打卡然后回来炫耀的游客。
在他们讨论“白富美”时,他偶尔也会微嘲地想,一群小屁孩懂什么叫真正的白富美。
等他有钱了……或许是很久以后,出人头地以后,他会成为他们口中的高富帅,身边伴着一个白皙纤细,优雅而高贵,真正的富家千金,是干巴巴的班花、胖乎乎的小卖部姐姐、还有那个没见过的薄依知,都远不能及的,真正的白富美。
这群傻小子还是只能流着口水远望。
……呵,他们懂什么。
这样带着些微傲慢和冷嘲的淡定,在他在篮球场外看到薄依知的第一眼,就像是黑洞边缘的烟尘,倏地以光速湮灭干净。
他觉得世间一切都不在了。
周围嘈杂的呐喊加油,篮球在地面上节奏短促的砰击声,刺眼的阳光,全都虚化成为她的陪衬。
那个女孩好像在发光。
她太小了,小小一只,却不是班花那种瘦猴子似的小。
她也很瘦,刚刚抽过个子,整个人窄细的一小条,穿着宽大的夏季校服,就像是纸片人。柳条般的四肢从晃荡的衣裙下随意生长出来,皮包着骨,纤细的手腕好像随便一碰就折了,腕骨高高凸起,近乎透明的肌肤盖不住青色的血管。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她整个人软软的。
白白的软软的,挤一挤按一按会像棉花糖一样凹陷进去。
想叼住她,吃掉她,让她在自己肚子里化掉。
那是萧谨诺人生中第一次产生“可爱侵犯”的心理,吓了他自己一跳。
十四岁的女孩已初长开,眉眼灼丽,大眼睛毛茸茸亮晶晶,皮肤莹白,在夏天一众晒得黑黢黢的肤色里显眼得像鸡群里的鹤。
那一瞬间,向来有种孤傲自信的萧谨诺,竟然产生强烈的自惭形秽。
这才是白富美,天生就是。
而他现在……只是个又黑又小,连男人都算不上的穷小孩。